如果灵根太多,一是适合的秘法寥寥无几,二是灵根之间不和容易相撞,修行出事的几率极大。
世间大多都为凡人,凡体笨重污浊,灵气无法入体,便修不了仙。有灵根者万不得一,可只要是有,哪怕是最垃圾、最被瞧不起的五灵根修士,都会选择离家去寻仙山。凡人一旦选择踏上修仙之途,成为修士,几乎是断绝凡世尘缘。
仙山渺渺,非人力所能企及。何况修士寿数不知几何,而凡人只有寥寥数十年。
时蘅想去仙门,想寻找离家的母亲。
凡人寻人如同大海捞针,可若是修士就不一样了。仙器、术法、能人异士,哪一样都比他自己找来得快。
但可惜三灵根以上都被视为杂灵根,稍微说得上名字的仙门都不会招杂灵根的弟子。更别提时蘅的五灵根。
只是郁闷了一会,时蘅便想开了。
他很乐观地想到:有总比没有好,有灵根至少不会被人打。
至少能活下来。
求仙问道尚且太远,填饱肚子才是目前第一要紧的事情。
他就这么磕磕绊绊长大,一路流浪,一路靠着自己微薄的力量寻找母亲。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酒楼瓦市找个地方打杂,这里鱼龙混杂,乱七八糟的传闻最多,能得到的消息也多,说不定哪天就能听到有关母亲的消息。
而某一日,他像往常一样在酒楼给人上菜时,听到了悬日门被灭门的消息。
灭门者叫李田,是一个魔修。
一个修士喝着灵茶,嘲笑道:“李田?居然有魔修叫这个名字?太土了吧!”
坐在他对面的修士满身宝器,价值不菲,周围修士隐隐以他为尊。
只听他冷哼一声,面目嫌恶:“肯定是为了隐藏身份,魔修一向阴险狠毒。”
那修士应和着笑道:“曹兄说的是。不过这魔修为了隐藏身份居然取这种名字,真是胸无点墨。”
众人便又哄堂大笑起来。
时蘅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后来有人传,那日魔修李田孤身一人上悬日门:“当年你们为一己之私,害我妻子和一双儿女死于非命,又怕事情败露,杀我全村人。今日,我便要你们血债血偿!”
屠完满门后,大笑三声离去,不知所踪。
又于四日后,被人发现死于一处荒凉之地。
谁也不知道,时蘅在李田死前曾与他见过一面。
他是在李家村的遗址上,找到的濒死的李田。
那时的李田已经完全没有了时蘅记忆中“李叔”的憨厚善良模样,就是一个看起来凶残又狠毒的魔修。
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周身魔气四溢,一条手臂已经被利器斩断,伤口还在不停流血。
全身上下鲜血淋漓,望向时蘅的目光警惕又狰狞。
时蘅几乎不敢上前相认。
李田却似乎认出他了,不可置信道:“阿蘅?”
时蘅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沉默着为李田包扎伤口。
他们聊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是李田在说,仿佛这些年都没好好说过话:“当初我回村后,村里一个人也没了。那群畜生说,那妖兽一直住在后山里,受了惊才突然发狂,村里人全被它吃了。可我不信,怎么就这么巧全死了?后来,我从回溯镜里看到了真相。”
“那妖兽是他们宗门专门养来辅以入药的药兽。它从悬日门跑出来,躲在村里。药兽逃走,他们看管不力不敢上报,只能偷偷找。在我们村发现后,就和它打斗起来了,再之后,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药兽发狂,开始四处杀人。药兽一旦沾了人命,就要被当场诛杀!”
“可药兽何其难得,他们根本舍不得。更何况我们村处于他们宗门地界,在他们的管理范围内,被他们的药兽杀了,传出去,他们整个宗门都要被问责!于是死的,就只能是知道这件事的凡人。哈!多可笑!全村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竟然还不如一头畜生——咳!咳咳!”
李田气急,咳出了一大口黑血。
时蘅赶紧给他喂了一颗丹药,想要帮他调息。
“不用了,”李田却摆摆手,身上的气息越发微弱:“别浪费丹药了,我活不了多久。杀了那群畜生之后,我就没想要活着。死前还能再见到你,知道你还活着,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李田已存死志,再加上身上伤势过重,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时蘅便什么也没说了,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安静地听。
李田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说的话也是没什么逻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会重复着说:“修仙一道并非坦途,你出门在外,要万事小心......我后悔啊,后悔啊,当年我要是没出去,不至于连他们一面也没见到......双喜她还那么小,我还要给她买好多漂亮衣裳......”
回忆起家人的时候,李田眉目间的煞气消散了些,眼里带着几分温柔与眷恋。
恍惚间,时蘅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忠厚善良的李叔。
“走吧,我要去见你婶他们了。走吧。”
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时蘅将来时买的两个填肚子的包子放在了李田仅剩的一只手上,转身走了。
风雨中传来了李田低哑中带有一丝释然的声音。
“阿蘅,要平安。”
时蘅步伐一顿,头也没回,继续走着。
泪水混合着雨水,坠落在地上,很快就不见了。
当初李田为什么一去不回?他一个普通的凡人,又是如何得到回溯镜这样传说中的灵器?怎么成为了魔修?可李田刻意没提,时蘅也就没问。
不论为什么,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李田成了魔修,但也报了仇。
故人已逝,生者能做的,只有逢年过节,祭拜一二,聊以慰藉。
李田死后,有人想将他的魂魄搜出来,只可惜,他死的太彻底,竟然连一丝魂魄也找不到。
看热闹的,恨他的,唏嘘的,都因为他的死而散了。
又是半月,在一处静谧的山上,时蘅找了块视野开阔的地方,将李田零碎的尸骨埋葬于此处,又为王桂兰,也就是李田的妻子,还有李一乐和李双喜建了个衣冠冢。
他看着眼前的墓碑很久,很久。
直到一阵风吹来,将一片树叶吹在时蘅的额头上,好像是李叔在提醒他:“阿蘅,你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