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场景，也是堪称炼狱。

数不尽的孽火化作残魂姿态，伸出残肢断臂，以一副垂涎气息，萦绕上纪瑶左右，却又生生被她散发出的体香退避。

“瑶儿，你回来了。”阁主看着纪瑶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眼发现端倪，“你哭了？”

纪瑶将两颗珊瑚珠呈现在面前，还未开口，却见阁主亦是瞳孔地震，眼角颤抖，呈现出一种颓然。

“百晓阁阁主通晓天下之事，想必我不用说，他已经了然于心。见他方才反应，原来他竟是这般具有同情心的么？”纪瑶无声抿唇，暗想，不能让一己私情影响了局面。

她便开口道：“你这边，可还顺利？”

“万事俱备。瑶儿，待你出去，我为你寻了个安身立命之所，也安排了新的身份，到时候，你便以崭新的人生，好好生活下去吧。”阁主道。

不知道为什么，纪瑶从他口中听出来几分交代后事的味道。

接下来，阁主又当着她的面，把深蓝色的面具交到纪瑶手上，并未言语，只是轻笑着面对纪瑶的质疑目光。

阁主面具下的那张脸，赫然遍布伤疤，狰狞万分。唯有那双漂湘色的眼睛，春风十里。

这块面具的交付，更像是托付。

纪瑶却无法拒绝，伸手接了过来。

“瑶儿，站在法阵中间的位置。”阁主指挥着她，接下来将一排龙口吐焰的青铜器具摆放成形，此时纪瑶脚底下骤然出现了繁琐的文字，皆像长了脚一样，朝着纪瑶身上跑过去。

她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抬眼看到阁主深色瞳眸，就以为即将被传送走之时，命运突然扼住了她的喉咙。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扶澜的笑声，隔的远远的，却真切地传递到这个空间里。

“……扶澜？”纪瑶全身血液凝结了。

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不用怕，瑶儿。”阁主也听到了扶澜的声音，出声安抚纪瑶。

纪瑶摇摇头，道：“我没有怕。”

“阵法启动了，瑶儿，走好。”阁主朝着她颔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我随后便来。”

“扶澜会跟来么？”纪瑶嘴上说着不怕，心里依然在惴惴不安，导致她都忽视了阁主脸上的酸涩和不舍。

身边摆放的青铜器依次焕发出绚丽的神采，形成通天彻地的光柱，把纪瑶包裹其中。

她感觉到意识在被剥离，身体被传送到另一个世界去。

一路上相安无事，她闭上了眼睛。

待到再次睁开，便是熟悉的红木地板。

四周的横梁压顶，四通八达，倒是久违的寂静。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人间的空气，觉得格外温暖香甜。

黑衣女子早已恭候多时，见到是纪瑶出现，她面露戒备，“你是何人？”

纪瑶却认出了她，松懈下眉眼，道：“零，好久不见。”

“你是……那个女人？！”零蓦然反应过来，追问着：“为何是你？阁主人呢？”

“他说他随后就来。隐世那里，发生了些许动荡。”纪瑶随地坐下，怀里的面具也是应声而落。

“你骗人！”零却情绪失控，一把抓住了面具，“骗子……阁主根本没有回来。”

“不会的，他之前说过了，他随后……”纪瑶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滞住了。因为一向清冷的零此刻像小女孩般露出了脆弱的神情，也拔出了剑。

“阁主前些日子说，要到隐世去救一个人，那个人果然是你。”零低垂着头，一字一句道：“可如今，你回来了，还带着阁主的面具，那便意味着，阁主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才换回你的命。”

“为了你，阁主……与死神做了未知的交易。”零道。

零平时看着沉默，但实际上心思灵敏，几乎已洞悉一切。

可是，她没有资格谴责。

纪瑶亦是默然，“对不起。”

“如今你是百晓阁的阁主，无需将我等死侍的心声放在心里。”零冷笑一声。“既然持了面具，还请不要辜负上任阁主的期望。”

“戴上面具后，你便会改形貌换，世上人见你，皆同鬼魅不敢直视，无人再会认得出你。”零道。

她语气里有些愤愤不平，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冷冰冰的，像是在恪尽职守。

“原来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后路吗？”纪瑶抚摸着面具，倏然间想到阁主的面貌，她眼中所看到的那张布满丑陋伤疤的脸，原来并不是他的真实容颜，只是她看到的是那样而已。

而阁主与她对视时，不知是否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却始终守着秘密。

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看看阁主真正的模样了。

“我累了，你先下去吧。”纪瑶坐了下去，趴在桌子边缘，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无人知晓她此刻的心情有多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