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柏意拖地。
拖把一路蘸着水滴滴嗒嗒从洗手间出来,从东抹到西。
抹得异常均匀,十分整齐。
地上的各种粉末溶液被搅和结束糊得到处都是,完美融合在了一起,喷喷香。
陈运还盘腿坐在地上,右手被包成只粽子,左手扶着膝盖,就这么看着她——
看着她费尽千辛万苦地拖完,蹲下来对着地上没处理干净的血迹研究着……
研究着……
她拧着眉毛,打开了手机。
她又合上了手机。
她出去了。
好,她现在回来了。
她拎着一只袋子,埋头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
柠檬,酒精,白醋……
等到她往地上挤完柠檬汁又开始倒醋时,陈运终于忍不住了:
“你做饭呢。”
迟柏意手一抖,哗啦啦洒了半瓶下去……
洒完,抬头看看她:
“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运只好说,“你继续。”
迟柏意就低头继续擦。
片刻后,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去味。”
这一句说完,俩人都不吭声了。
干活的干活,看干活的看干活。
屋子从一片狼藉慢慢变得勉强能住人。
门窗大开,斑驳冗杂的气味一扫而空,只剩下些淡淡的醋酸和酒香。竹炭包放了十来个,就围着陈运依次排成一圈,好像个什么通天大阵。
玻璃碎片扫成一堆,装进纸盒封口,迟柏意还找了支笔在盒子外写了张注意受伤的纸条。
做完这些,她走到桌边开始拾掇那一摊乱成堆废纸的书——
干净的摞地,破损的排上桌,又破又脏的……
迟柏意瞥了陈运一眼,陈运迅速低头,盯着纱布上的红色猛瞧。
瞧着瞧着,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扶起了她下巴:
“不许哭。”
陈运别过脸,吸了吸鼻子:
“没哭。”
迟柏意一只手还端着东西,定定看了半晌,松开手、撩起裙摆往她脸上一抹:
“再哭你现在就跟我去医院。”
她不哭了,她现在大睁两眼双目空空……
等迟柏意把东西都各归各类的大概放好,门窗也关上回来。
陈运还保持着那个仰着头,一副呆滞震撼的样子——
不知道是被她撩裙子给人擦脸的行为吓到了,还是被后面说的那句话。
迟柏意停下来,蹲在对面拿过那只被纱布裹好的手看着,吩咐道:
“动动指头。”
陈运缓慢地移动目光,勉强蜷缩了一下食指。
“最近不要干重活,不要碰水……”迟柏意交代完,又想了想,再次确认:
“确定这不是被钉子划的?”
她点头……
好吧。
要是被钉子划伤伤口估计不会这么整齐,也不会这么深……
迟柏意蹲着想,陈运就坐在她对面垂着头。
她想完拍拍手继续去折腾那些东西去了,陈运还是垂着头……
不单是头垂着,肩膀也垮着。
整个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衬着那头半长的炸毛头发,看起来好像一只被攘了两拳的小狗熊。
迟柏意只能边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
“这本书是在哪儿放着的?”
她朝一个方向歪歪脑袋。
“勺子盘子案板呢?”
她手动了一下,指向书架下面的一格抽屉。
“研磨机没问题,我还是放你床下了——哦,里面还有东西呢,东西还要不要?”
东西?
陈运迟疑地抬头去看,看见了研磨机底不到半厘米的一层香粉——
她给迟柏意合的香。
绍兴黄酒三年陈浸柏子七天,阴干打粉过筛。
丁香为君,酒制柏子为臣,老山檀海南沉香从属。
制成湿粉,冬夏皆宜,睡前早起都能用。
有话梅味儿,有酒香,也有她身上时隐时现的那一点气味。
冷冽中带着柔和,醇香酸涩兼容并蓄,像她的名字,像她……这个人……
“不要了。”她垂下头去,很轻地说。
话音落地两秒钟,迟柏意刚走到厕所门口,就瞠目结舌地看见此人从地上一骨碌爬起冲过来,堵在了自己面前,把手一伸……
“干嘛?”迟柏意瞪着她,说,“打劫啊你。”
陈运鼓着脸,气势很足,嗓门很小:
“你干嘛?”
迟柏意:“……我把这倒了,顺便给你清清机子内壁。”
“不用。”陈运拦着她,“我……我自己倒。”
迟柏意只好松手,任由她捧着研磨机一溜烟钻进了厕所,并且还拿脚勾上了门……
隔着一道门,她在里头稀里哗啦地折腾,迟柏意就在外面等着。
折腾完她一身香味儿出来捧着研磨机,迟柏意就跟在后面——
一步,两步,三步……
粉末从她兜里飘飘扬扬洒出。
迟大夫用手小心翼翼接着。
接到了桌前,摊开给她看:
“喏,一路飘香。”
陈运脸都绿了:
“你……”
“我。”迟柏意望着她,摊着手掌,笑眯眯的:
“我知道。是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