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样式挺多，但在纪昀文眼里瞅着都一个模子，实在选不出来。就他这衣品，何立夏也不让他选，只招呼自己站在镜子跟前，然后等何立夏挑下衣服在他身上比划着。
“这件怎么样?”何立夏手里提着一件红色牛仔衣，往纪昀文身上比划。镜子里，就见他正得意地挑眉，显然对自己的选择很是满意。
“还行。”纪昀文观摩了一番，也觉得不错，“就是红色，会不会太亮了?”
“我觉得刚刚好。”何立夏的手搓搓衣服布料，“这是酒红色，没那么艳。过年嘛，穿鲜艳点，人瞅着精神，也有气氛。”
纪昀文点点头，何立夏就让老板把衣服给包了起来，随后又给他挑了一件白色卫衣做内搭，加绒的，过年穿着也保暖，裤子就挑了一条深蓝色的牛仔样式。
何立夏给他自个儿挑衣服也很迅速，就在同一家店，他拿了一件蓝色牛仔外套，穿在身上可显摆地在镜子跟前晃来晃去。
看着看着，纪昀文渐觉不对劲，低头看了一眼袋里的外套，又仔细打量何立夏身上的衣服，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这分明是同一件衣服!
“怎么样?”何立夏又跑到纪昀文跟前笑眯眯地显摆。
“你怎么买了一样的衣服......”纪昀文神情叵测，“我的是红色，你的是牛仔蓝，简直——”
“你就说穿起来帅不帅吧?”
老板还在一旁站着呢，何立夏仍然视若无睹地摆着动作，可夸张了，跟电影里的小人似的，别人有没有被帅到不知道，反正何立夏先被自己帅得无法自拔了。
“哎，还在外头呢......收敛点。”纪昀文久违地感到尴尬，拽着何立夏的胳膊止住他的动作。
“穿你身上也很帅气，”何立夏打了个响指，“就跟兄弟套装似的。”
纪昀文没接话。其实他刚才想说的是简直情侣装一样。虽然能够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讲出来，但因内心足够心虚，话囫囵地堵在嘴里，然而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嗯，好看就一块拿了吧。”纪昀文去到柜台处准备付钱。
反正他心里挺乐意同何立夏穿所谓的“情侣装”的，既然对方都不介意，他就更没反驳的理由了。
连带何立夏的衣服一共七百多，何立夏在旁边倒是巧舌如簧，笑眯眯地和老板还价，给缩到了五百整。
对此，纪昀文在一边的表情很是唏嘘，得亏他没做生意，不然遇到何立夏这样的客人，铁公鸡的他估计连皮都得被扒下一层来。
何妈给的五百他一块揣兜里了，正好可以用来结账。
“我一起结了吧。”兜里有钱，不仅腰板子挺得直溜，他觉得自己说话都染上了一种阔绰感。
“哟，这是兜里揣了小金库呢。”何立夏打趣道。
“是啊，年底了，仓鼠都知道往嘴里囤东西。”说罢，手往兜里掏了又掏，疑惑地顿了半晌，随即又使劲掏了起来，动静大得衣服都快被扣出一道口子似的。
纪昀文嘴角的笑容渐僵住，整个人忽然畏缩缩起来了，尤其是对上老板笑眯眯的眼神时。
“怎么了?”何立夏察觉到了纪昀文的表情变化。
“我的钱，好像不见了。”纪昀文面露愁色，把浑身的衣兜都翻了好几遍，仍然找不到那五百块钱时，他索性把外套脱下来抖抖，仔细搜寻了一遍又一遍。
老板人还挺好，见状，也不催促，反而让他们别急，慢慢找。
“你的钱包不就在手上捏着吗？”何立夏说。
“不是这个，”纪昀文一脸愧疚，深深地叹了口气，“来之前，何姨给了我五百块钱，让我拿来买衣裳的，因为觉得很特殊，我就没放钱包里，一直分开揣身上来着。”
“别急，咱慢慢回忆一下。”纪昀文愁成这样，何立夏知道他是真着急了，“万一是换衣服的时候给随手放家里了呢？”
“应该不会。”纪昀文摇头，“坐自行车上的时候，我还摸出来看了几眼，然后特意用纸包起来放兜里的。”
猛然间想到什么，纪昀文的脸色又沉得更深了些。
“还是说，在公交车上那会儿，不留神被蹭掉了?”
“要是回去确认了钱确实不在屋里，很有可能就是你说的那样了。”何立夏拍了拍纪昀文的肩，安慰道，“别太在意，实在舍不得的话，我再补一份给你好了。”
纪昀文的眼里横着几分愕然，语气忿忿:“这不是钱的事儿......那是阿姨的心意。”
继而的嘟囔里也带着怨气，不过全是冲自己的，“可我就这么弄丢了，心怎么就这么大呢，非要揣兜里......”
其实纪昀文也挺讨厌自己的性格，气性一上来，没把持住，就会跟头倔驴似的，明明没长角，还是见人就冲。
“我知道的，”何立夏的声音还是放得轻缓，“那你也要明白，我老妈给你钱的初衷只是希望你能买点东西开心开心，讲真的，钱丢了是小事儿，总能补回来的不是?我说我把钱补上，不是拿来敷衍你的......”
“那是什么？”纪昀文别扭地把眉毛一高一低地横着，语气渐软下来。
“和我妈一样的初衷，希望你能把年尾巴开开心心地过完。”何立夏说。
“对不起......”何立夏安慰得很透彻，纪昀文即刻被安抚下来，知道又是自己无缘闹的别扭，就老老实实地认着错，“我不该一下说话就这么冲的......”
“啊?有吗？”何立夏一脸懵的状态，又朝老板问道，“你看出来了吗?”
“没有，没有，光瞅着你们两小伙的帅气了。”老板心眼子多着呢，甭管看没看出来，总之附和就完事儿了。
纪昀文也没让何立夏真的给他补上那五百块钱。前几天，纪业成又给他汇了一笔生活费，大概是年底，发了不少奖金，打给他的钱还不少，所以他就用那笔钱结了帐。
年货还得过几天再来采购，像海鲜和蔬菜水果类的，买太早，到后边就不新鲜了。出了服装店，两人先去那些什么养生堂里买些营养品，打算带给明叔，剩下的时间就是随处溜达着吃吃喝喝了。
纪昀文对食物的执念还好，从小吃街一路走过来，他充其量就尝个味儿，剩下的食物全被何立夏给消灭了。
吃得有些撑，两人就慢悠悠地往广场那边走，散点小步消化消化。
“哎，我估计是吃晕了，”何立夏手拍拍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都能瞄着刚碰瓷儿那小男生了。”
“我也能看见。”纪昀文往前边瞄了几眼，一边吃丸子一边附和着，“难不成被你传染了?”
何立夏忽然停住，纪昀文溜一下就撞上他的背。
“咋啦?”
“靠，真是那家伙......”何立夏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他怎么会在这儿?”纪昀文也懵了片刻，探出头，看着男生，“讨债的毅力未免也太持久了吧。”
男生正乱窜的眼神也瞄到了他们，一条街，攒动的人条堆里，两面人就愣愣地杵着相望了半晌。
忽而，某种微妙的情绪在三人眼里默契地闪烁起来，男生身上又铺起刚见时的那阵心虚，撇开眼神，扭头就跑了起来。
似有一股无形的牵力，何立夏眼睛陡然瞪大，下意识就追了出去。
“哎！”莫名的追逐，纪昀文虽不明所以，还是持着那半个没吃完的丸子跟了上去。
男生薄得跟纸片似的，两条腿跑起来，拧起的铁丝一样，抖嗦嗦的，似乎一撞就会断。于是，小身板衬得身后的何立夏竟也人高马大起来，没跑几步，男生就被身后的人提小鸡仔一样揪住了。
“你追他干嘛啊？”纪昀文上前问道。
何立夏自个儿也没想明白，两腿自动就蹿了出去，就跟闻着骨头味儿的哈喇狗一样，他便问男生:“你又跑啥?”
“我，我就是下意识的......”男生斜过瑟瑟抖抖的身子，“怕你们要过来揍我。”
“我无缘无故揍你干嘛？”何立夏歪着头，又不自觉地露出那副顽劣的表情，“还是你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有，没有，我不找你赔钱了。”男生细声细语。
“唉，注意你的表情。”纪昀文拉着何立夏的胳膊，“估计就是凑巧，咱们走吧，我又想喝点热乎的东西了。”
两人正准备走开，男生又从后边揪住了纪昀文的衣服。
纪昀文回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那个，我是来找你的。”男生说着，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团白纸，纪昀文一下就认出来了，那正是他揣出来的钱，外边用一张印了粉色小花的纸巾包着。
“这是你掉的东西，一共五百块。”男生伸出手，把钱递给了纪昀文，“你们走太快了，我追不上，后来，我看你们上了公交，怕你们不会回来，我就跟出来找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很薄，风一刮，男生便一个劲儿地吸着鼻子，随后腼腆笑笑，“还好碰着了。”
把纸摊开，纪昀文用手搓了一下，的确是五百块钱。讲实话，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无法用一个具体的词来形容眼前的男生。
说他是个懒惰的骗子吧，可他又把捡到的钱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还真是怪有原则的。
想不出什么形容词也无妨，每个人都不是一个词就能随便定义的。
“谢谢啊......”纪昀文这次长记性了，把钱一块塞钱包里，然后再放进衣服的里兜。
“嗯，我走了。”男生身子缩去，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