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以做法骗人为主业的宗教,方才跟你说话的人即是教主。她说的话,挑几分信就得了,别傻傻当了真。”说实话,几分都多了,像谢念这样涉世未深的孩子,可是他们坑蒙拐骗的第一目标。如果真的被骗了的话,江楼月不介意拿剑抵着天师脖子让她把谢念的名字划掉,她真的干得出来。
“好……不过,师父,我应该这么叫你吗?我这么平庸,你为什么会收我为徒啊?”
马车前进途中微微晃荡,这个问题,谢念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容貌?不过中人之姿。天赋?也只是认识几个字而已。年龄?她已经十三岁了,做养女太大,做妾室又嫌小。这几个可能都不对,谢念还是直接问她了。
“因为你的母亲。”
江楼月没有像别家收养孩子还要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什么第一眼就觉得有缘分,一看就是个乖孩子,那都是放屁。江楼月很直接地告诉她,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不是那些三生缘定,因为你的母亲是我的师父,我尊敬她,她蒙受冤屈,我无法洗刷,看到你,她的血脉流落受苦,不忍心。心里某处阴暗地叫嚣着,提醒江楼月,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至少不是这样的。
“我母亲?”
谢念在记忆的迷雾里寻找。老一辈的人说“孩子笨,记事晚。”她应该格外笨点,八岁之前的记忆,她居然一点都没有。江楼月倚在窗边假寐,眯眼看她怅然若失的样子,神色微动,抚摸上腰间的一块玉佩,将它解下来,递到谢念眼前:
“你母亲的遗物。”
谢念把它举起来看,阳光穿过玉佩,给它披上一层迷人的光晕。在光下,它流光溢彩,稍一拨弄,那两条鱼栩栩如生,前后摆动,叮当作响。质感圆润,没有一丝划痕,是每日软巾擦拭的保养结果。她看起来很舍不得,谢念能感觉到,于是她解下一半,递还给江楼月:
“我和师父一人一半。”
双鱼玉佩一般只有男女定情时才会分开,各执一半,等着下次拼合,跟破镜重圆有点像。江楼月想也没想,一口拒绝,看到谢念清澈纯洁的眼神,竟觉得方才的想法有些见不得人:“给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我已经给师父了,师父也不能让我收回来的。”
你什么时候……江楼月险些被绕进去,谢念的笑开朗而明晃,她看痴了。刚刚给的东西,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这样就是两个人了。”
是啊……两个人。
谢念的眼睛一刻都不曾离开玉佩,江楼月撑着头,仰头就能感受到正午的阳光,她第一次觉得阳光不刺人了,阳光也可以是暖的,她低头,玉佩在手心回暖生光,暖流逐渐流遍全身。
侯府的地理位置很好,离皇宫不过两刻钟,都说“门当户对”,光看门面的话,是不会有媒人上面说亲的。门口不过两盆兰花,长得还瘪瘪歪歪,在太阳底下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没有成群的仆人迎接……不对,好像有。江楼月掀开帘子,把门口的侍女侍卫一一扫过,哦,她那长公主母亲来了,还有她那便宜尚书父亲。江楼月年幼的时候,江溪还是将军,一整年只有寥寥数天在京城,团圆饭都没几次能赶上,总是江楼月都睡着了,半夜三更了,她才匆匆赶回,不过这时候只有安清,也就是她那个便宜爹陪她一起吃了。
“等会如果看到一个看着很尊贵的女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去抱住她的大腿,奶奶姥姥随便你叫,嘴巴甜一点就行。”
谢念跳下马车的时候,江楼月觉得不放心,想想自家娘平时的那个德行,叮嘱了几句,谢念没明白为什么,但她知道听话,尤其是听师父的话。
果不其然,刚进门,一个洪亮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江楼月提前捂住谢念的耳朵,以防她年纪轻轻没多大,听力先给整下降了。
“哟,让我看看,这就是我那个便宜女儿收的便宜徒弟吗?”
长公主名为江溪,名字文静,人如其名这四个字在她身上永远翻不了身。十几岁上战场,棍棒耍的比笔杆子还溜,年纪轻轻当上将军。打仗要钱,户部天天卡预算,皇帝也抠不出银两,就天天和管钱的户部尚书吵架,朝上是脏话和白眼齐飞,大臣一个个噤若寒蝉。吵着吵着,诶?吵出感情了,在江溪三十五岁那年,终于去皇帝面前求了赐婚的圣旨,硬把吵了十几年架的同龄状元郎娶了回家,次年就生了江楼月这个小崽子。
“姥姥……”
“??”
“???”
“????????”
落霞与孤鹜齐飞,尴尬与沉默据在。江楼月和父亲安清都愣住了。江溪看看紧抱自己大腿不撒手的孩子,又看看自己明显也被震惊到了的女儿,言辞恳切而疑问:“你从哪里给我整了一个新外孙女出来?”
两人这年龄差也不对啊?江溪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露出怀疑的目光。江楼月一个弹射就去扒拉谢念,可谢念实在抱地太紧了,江楼月怎么都无法完全剥离,在两厢左右为难之际。曾经的将军,如今已经解甲归田的老将军出手了,气沉丹田,一气呵成,谢念甚至还是原来的姿势,让人感叹,宝刀未老,竟恐怖如斯。
谢念明显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奶奶”被江楼月遏制在喉咙里。江楼月转过头,勉强对江溪笑了笑,解释苍白而无力。
“娘,她不是您外孙女,她是……”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