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在中夏,几岁的孩子就能从小卖部买回一瓶二锅头,由于曾经人均酒蒙子的黑历史,斯维利亚的酒精饮品买卖管理极其严格,除了“没牌照不能卖酒”、“X岁以下不能买酒”之类,欧陆各国大差不差的老生常谈外,还规定了如果客人已经喝醉了,卖家就不能再卖酒给他/她,否则之后客人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卖家都要倒大霉,只吊销牌照还算轻的。
而在斯维利亚,俱乐部卖不了酒,离关门大吉也就不剩两天了。
所以,牌照是万万不能丢的,保险起见,俱乐部不仅在入口处安排了人,专门挨个检查身份证,确保没有一个未成年人能浑水摸鱼偷偷潜入,吧台的工作人员也都被耳提面命过,卖酒时要擦亮眼睛,一人一次只许买一杯酒,一旦发现客人有喝醉的迹象,就不能再做这人的生意。
然而,虽然规定是这么个规定,在实际操作中,这个度其实很难把握,因为你和醉鬼是讲不清道理的,这世界上十个醉鬼里有九个都坚信自己没醉,剩下一个则是已经喝晕了。
今天有演出,大家还算比较克制,只有一个男大看起来喝得有点上头,靠在吧台上,赤红着脸说要点一杯Kalimotxo。(1)
负责这台点单机的同事是个第一次来的新人,没遇上过这种情况,拒绝无果后,一脸无措地来找江再云问该怎么办。
江再云安抚她几句,目光逡巡一圈,把坐在后面吃薯片的约瑟夫薅过来,暂时顶替自己的工作,然后走过去,对这位大兄弟端起一个礼貌微笑,“不好意思,请问你要什么?”
大兄弟大着舌头答:“我要一杯Kalimotxo。”(1)
江再云脸上是非常真实的困惑,“你说什么?Ka什么to?”
大兄弟重复:“Kalimotxo。”
江再云试着模仿他的发音,“Kalimotor?”
大兄弟再次纠正,“不是motor!是Kalimotxo!K-a-l-i-m-o-t-x-o!”
江再云皱眉:“Kali……mexico?”
“不是!”大兄弟有点抓狂,大声说:“不是mexico!是motxo!m-o-t-x-o!Kalimotxo!”
“Motorcycle?”江再云解释:“我们没有motorcycle,只有car和bicycle。”
几轮蠢驴不对马嘴的忽悠过后,大兄弟终于被江再云彻底绕晕,无奈地放弃了纠结motor、mexico和motorcycle,改口道:“算了,你给我一杯可乐吧,要加冰块的。”
这次江再云很顺利地听懂了,“好的,加冰可乐一杯,请稍等。”
她手下动作利落地倒了杯可乐,又加了满满一铲冰块,塞到对方手里,顺利把人送走。
同事一直张望着这边的情况,见大兄弟终于离开,显然松了口气,忙走过来对江再云道谢,“谢谢你,YUN,幸好有你在,不然刚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再云安慰道:“没事,你做得很好,那个人明显已经喝多了,不能再卖酒给他,不然万一出了事就麻烦了。”
同事犹豫,“那要是下次再有人喝多了来买酒……”
她脸上的担忧与忐忑在江再云眼中明显得一目了然,刚来俱乐部工作的新人总是这样,对工作抱有无限热情,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哪怕她做的其实是一份一分钱工资也没有的义务劳动。
江再云展开来仔细教她:“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直接跟客人说我们有规定不能卖,如果他还是非要点单,你就给他推荐个别的,可乐、果汁、气泡水,随便什么,只要不含酒精的都可以。”
同事听得连连点头,又问:“那要是我能做的都做了,他还是非得要买酒呢?”
江再云沉稳道:“那你就去找你们工头,让她找负责安保的工头来解决,自己解决不了的事,不要留在手里,让能解决的人来解决。”
俱乐部的志愿者根据工作岗位不同分为厨房、吧台和安保三个小组,各由一位工头负责,其中吧台组人手最多,厨房组其次,安保组则最少,加上工头总共只有两个人。
不过学生餐厅的客人基本都是本校学生,所以其实也遇不上什么安保问题,安保组日常最大的工作任务就是负责解决喝酒喝上头的男大学生。
同事把江再云的话挨个认真记下,只恨自己不能立刻摸出纸笔,又问:“是让负责安保的工头来把人叉出去吗?”
“不是。”江再云摇头,“我们怎么可能把客人叉出去!”
同事困惑,“那是……?”
江再云一本正经,“负责安保的工头会把喝醉的客人送回家,以确保他的安全。”
“噢!”同事悟了——
这不就是把人叉出去的另一种说法吗!
两人忙里偷闲聊了两句,江再云把点单的位置还给同事,见台面上的玻璃杯快用完了,转身去后面的架子上取新晾干的杯子。
晾玻璃杯的杯架设得很高,设计师就跟从没考虑过这世上会有矮子似的。
江再云踮起脚,艰难地伸手把几摞玻璃杯够进怀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能要杯水吗?”
这个声音仿佛一道从天而降的雷霆闪电,猝不及防地劈在江再云耳边,把她劈成了个选择性失聪,酒吧里此起彼伏的喧嚣吵闹在一瞬间似乎全都静止了,她在万千思绪中来回琢磨、拧成一团的心突然安定下来,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的是你啊,牧青。”
(1)Kalimotxo:红酒可乐,基础配方是红酒和可乐1:1混合后加一颗柠檬角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