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师娘又浑身抖动了半晌,再开口时,却似乎连口气都变了一个人,慢慢道:“我马上就要去投胎了,临走前想告诉你,很多事情你弄不明白,是因为我都帮你封存起来了,你千万不要多思多虑。”
怪不得自己想不起来原身在冯家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原来是记忆被封存了,杨青青想。
“我知道你想追查很多事,但我恳请你悬崖止步。你现在的日子是我求而不得的,我想让你替我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如果可以的话,替我照顾好我的家人,千万千万不要铤而走险,拜托了!”
杨青青愣了愣。
看来,原身并不希望他牵涉冯家的事,甚至非常抵触,他一点也不想报仇,反而非常恐惧,害怕那样会继续招致灭顶之灾,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次生命也断送了。
原身的魂魄似乎力量有限,仿佛是用尽全力才努力给杨青青这样的传讯。
杨青青陷入思索,其实他说的也没错,他一定不希望他的家人悲痛欲绝。
但,越是这样,杨青青却越觉得很不甘心。
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他正想开口试着问一句什么,此时,一直在剔耳朵眼的白永瑞却开口了,声音颇有些不耐烦:“老婆子,看病呢,扯这犊子,你咋不把他太爷太奶祖宗十八代冤亲债主都请来挨个唠唠呢,你倒是让白仙来呀。”
杨青青这才回过神来,才发现除了他自己以外,好像没有人对这一段大惊小怪的样子,也没人仔细理解刚刚那些话有什么含义——想来,白师娘这应该不是第一次给人看事串频道了。
程景生也轻拍了拍他作安抚,看他表情,有些见怪不怪的。
看来,除了他自己之外,都没人当回事。
“哦对对对,白仙,白仙。”师娘这才回过神来,笑眯眯地重新集中注意力。
“景生啊,白仙说让你少欺负你夫郎,啊,再好的身子,也经不得你那么折腾。”白师娘跟他说了,就笑个不停。
程景生脸红了。
杨青青没想到白仙连这都看出来了,白了程景生一眼。
白永瑞笑得前仰后合,末了说:“罢了,看来附子之毒对他没有大碍,不过儿女之事还得看天意,你回去之后,好好调理调理他的身子,有那副牛劲好好干活赚钱,别一天到晚愣头青似的。”
程景生没想到给杨青看病,看到最后竟是自己吃教训,惭愧地答应了。
白永瑞便拿出纸笔,准备给杨青青写个调理的药方。
“师父,他不爱吃药。”程景生说。
“那玩意谁爱吃?”白永瑞停了笔,莫名其妙道。
程景生道:“不是……我是想,能不能给他开几个食补的方子,好入口一些。”
白永瑞又搓了搓胡须,他觉得程景生的想法也不错,实际上,因为乡下人多贫苦的缘故,寻常给人看病,他也常常尽量少用贵价的药品,而是告诉他们食疗的方法。
毕竟药食同源,有时候吃对了东西比吃药都管用。
于是他说:“也好,那你自己拟方子吧,你写好了我再帮你看。”
程景生说好,于是便先思考着落笔。
杨青青在一边看着,心里还是想着冯记和荼萝的事。虽然遭到原身的极力劝阻,但杨青青短暂地纠结之后,还是决心要查明真相。
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力量,要跟富商大贾相较量,替原身讨回公道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也要先把来龙去脉弄明白,以待来日。
于是,他还是把怀里装有种子的纸包拿了出来,趁程景生写方子的功夫,先拿给白永瑞看,并告诉他这种子的来历和疑点。
白永瑞像程景生一样闻闻看看,思考片刻,说:“此物,我也未见过。我想,还得让我种出来,看看它的根茎到底是什么样的,才能判断药性。”
杨青青觉得有理,便把种子都给了师父。
程景生说:“师父,我想此物不是什么好东西,千万小心毒性。”
白永瑞点头答应了,又帮程景生改了给杨青青的食疗方子,师徒两个又对谈医术,眼看太阳西斜,二人才启程回家。
*
傍晚的夕阳染红了乡道,程景生拉着板车在前面走,杨青青在后面跟着。
程景生看他一直没说话,就问:“累了吗?上车,我拉你回去。”
杨青青往前走了几步,把他跟紧了些,说:“没累,我能走。”
程景生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杨青青微微仰头,看着程景生的样子,不由得想到他跟自己说的新房,还有他要帮自己开的小吃摊,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被那红红的夕阳烧热了一样。
原身说的有一点是对的,他给自己留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很不错,他一定要替他把日子过好。
要想对抗冯家,他就必须韬光养晦,一步步让自己变得更有力量。
原身不想让他以卵击石,但杨青青知道,自己并非不可能变成那块最硬的石头。
回到家里,天色将晚,家里也刚刚吃过饭,杨青青想洗澡,就把水放到灶上热。灶里有做完饭剩下的火炭,余温足够将水加温了。
农家没有专门的浴房,所以洗澡的时候就把木盆拖到厨房里,把厨房门闩上就那么洗。
虽然热水有限,但奔波一天之后,舒舒坦坦泡个澡还是让人十分消乏,一天的劳累都消散了。
等他洗完,程景生竟也洗完回来了。
他是在河里洗的,如今时序未入秋,天还热着,所以他也就免得担水回家,在河边找了个没人的僻静处洗了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