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在搞什么鬼?
她皱了皱眉,慢慢沿着华丽的长廊往前走。走到一处紧闭的门前时,沈离夏听见里侧传来细微的交谈声,当即缓步挪过去,小心翼翼地散开灵力,想要窃听。
灵力似乎触动了什么,被短暂地阻碍了一下,旋即又继续延伸进去了。两道身影被勾勒出来,一方是洛泱,一方她不认识,但气息很熟悉。
“战火必然会蔓延到这边,洛泱。”
室内,高大的女人坐于白衣女子对面,凝眉沉声道。她的面目与先前缠着洛泱的女孩有七八分相似,宛若是她成长后的模样,只是要威严许多。
洛泱面色有些难看,双手攥紧膝上布料,关节泛白。
“沧溟......”她深吸一口气,“我是洛川之主,我会在此驻守,与你们一同迎战。”
“你的那位——”
“她会支持我的选择。战争形势严峻,我们皆不会放任这些邪祟肆虐。”洛泱打断她,声音中透出坚定,“不用劝我,我会助你保卫城池,直至最后。”
沈离夏贴在门上,听见被称为沧溟的女人笑了一声。这声笑中有无奈亦有苦涩,似乎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叫人无端地生出悲凉的心情。
接着,沧溟沉声道:“可惜,我所希望的不能如你愿了。但是,洛泱,我以挚友的身份请求你,若届时鲛人族遭受无可挽回的浩劫,你要至少护住我的孩子。”
沈离夏心头一颤。
沧渝。我希望你保护好沧渝,不要让她也牺牲在这场战争中。这是我的私心。
她听见这句话,低头看向自己手心,恍惚间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落在上面。是原身——原身在流泪。这并不难理解,哪怕只是片段的记忆,她也明白这位小小的王嗣与自己的母亲之间关系深厚。
可母亲的愿,究竟是落空了,还是实现了?她从入秘境来并未见过活的鲛人的影子,四周皆是死的,尸骨茫茫,无声地昭示着悲凉的现实。
她会是被保护到最后、不得不看至亲死去,含恨地被迫接受如此短促的结局的人吗?
而洛泱又去了哪里?哪怕是洛泱,也无法抵挡住战争的辗轧吗?
沈离夏眼眶一热,一滴泪真真切切地滑落。她伸手去触,不是幻象,是她在落泪。分明未感受过这般联结,可像是生来就无法切断对母亲的依恋,此刻身在局中却已知结果,酸涩决了堤,无法止住。
她转过身,不再听后面的内容,无可忍受一般快步走向长廊另一侧,回到她们先前练剑的地方。那是一片空地,处于宫殿之后,周围盛开着奇异的花卉,有流萤环绕。少年屈膝,蜷在花卉之间,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脚步声靠近。
沧渝抬起头,一双熟悉的淡蓝眼眸映入视线。那双眼中原本只有看不透深度的温柔与沉静,如今又多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叫悲悯,可在洛泱眼中还是第一次见。
“洛泱......”
求你了,教我更多,让我变得更强。我不要被保护,我想与母亲一同迎战。
而白衣的女子只是垂下眼眸,叹息一声。
“我愿意——”
愿意担负责任,愿意与你并肩作战,共生死,抵抗到最后一刻。这是我理应做的。
这些话都没有说出。沈离夏看到洛泱伸出手,以指尖轻轻点了点年轻的鲛人少年的额头。对方旋即浑身无力,两眼闭上的最后一刻也尽是不甘,在倒下时被洛泱扶住。
此后,她成了真正的、被封于皇宫深处沉睡的少年,不再为任何所惊动,沦陷在甜梦之中。
直到千年过去,尘埃落定。
幻境的场景再度切换。沈离夏与沧渝分割,旁边站着洛泱。她们一同注视着眼前沉睡的少年,看她眼睫微颤,呼吸渐急,最后吐出一口污浊血液,从大梦中苏醒过来。
梦太久,一切早就变了。她刚走出自己沉睡的地处,便看见这幅人间地狱般的场面——尸骨遍地,鲛人血肉难腐,白沙都被染成淡红,似海中出现了黄昏,将暮色照在残垣断壁之间。
她转头,看见一柄断剑插在宫殿的废墟中央。其上羽毛剑穗明丽,此刻成了一种讽刺。洛泱并不在这些亡者中,可她们身上却无一不充斥着她身上那股阴冷的灵力气息。沧渝麻木地寻找,花了不知多久才将族人慢慢地安葬在白沙底下。她埋葬到最后终于找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娘亲,肉身完好,心口处却被一截剑刃贯穿。
剑刃抽出,强烈的灵力逸散,尸身顿时消弭,苦苦支撑的外壳坍塌,顷刻间成为白骨。沧渝握着手中这片残刃,冰冷从她手心传来,锈蚀的金属伤不了她,她却感觉自己的心在这一瞬被割成了千万片。
这是洛泱的剑。
曾经说过要保护鲛人族、要与首领一同抵抗到底的人的剑,却夺取了沧溟的性命。
这之后,也再也没有回到秘境,留她一人徘徊在这被封印的地方,看着拔不出的断剑,记忆中每一分情都转为恨,爱慕也变得面目全非。
沈离夏怔怔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年,倏然转头看向旁边沉默不语的洛泱——此刻与她在同一位面,而非在沧渝身边的洛泱,问道:
“你忘了她?”
洛泱只是摇头,说不出别的话来。沈离夏看着她的身影,又看一眼断剑,明白过来这确实是阵,而剑便是阵眼。身边的洛泱不过是一道残留的神识,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曾留在此处的庞大灵气所化,确确实实地保护了战后残留下来的一切,同时也让沧渝成为了幽灵般的囚徒。
她不是忘了,而是......
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