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可见?”
“江景大街,暮春饭店。”
车厢复又亮起来,火车已经出了隧道。
在俩节车厢的交汇之处,人与人擦肩而过的分开了。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正将手插进了上衣的袋子里。
昏昏欲睡的一架火车里,男女老幼皆昏沉沉的躺或斜靠在自己的位置上。三少爷将一顶帽子扣在脸上,头枕着随身的布袋,此刻也静静的闭着眼。
轨道四处生满了荒草,乌青色的一抹天看不见什么光,一切景也寂静尤其。
这彷佛是一列死了的火车。人和其他一并,暗暗的镶嵌在默里。
一切是一具棺材,阴冷的,低矮的,不婉转的。
火车一直向前,僵直的身体微微转向,眼睛闭着,其实满是一副迎接死亡的姿态。
“呜呜”俄而的响上几声,譬如说这是一架棺材车的话,这声声的岂不是地狱的叩门铃?
潮闷的车厢内终于响起几声低低的语言,一个通身是红的娇女郎与她的情人调着笑,就靠在那灰尘与划痕共生同死的窗玻璃边。
“好人,给我亲一亲罢。”
那女子咯咯的低笑,扭过头不应声。她手里夹着一根香烟,这时已经燃掉一半了。灰落下来,掉在穿着高底鞋的葱白脚背上。
男人去掰她的肩膀,挣扎几下,终于吻在了一起。
车厢内的一位母亲赶紧捂上了自己孩子的眼睛,嘴里念道;“真是奇了,大庭广众的怎这般
不知羞耻。”
女子幽幽吸了口烟,姿态懒散的倚靠在背后的壁上,略笑了笑道:“够了州云,别给弟弟妹妹们做些不好的榜样才是。”
眼神暗了一些,淡淡看着方才说话的母亲。
你终日在大街上所能看到的每个人都是一场性活动的产物。
可曾觉得摩肩接踵的人潮奇怪?
摩肩接踵的人潮,是摩肩接踵的情欲汩汩的淌。
不过对此的意义,人宁愿闭口不谈。其善者与不善者一并压缩,变成满大街的□□。在理所应当的心境中消磨年纪。
情色和暴力是一切的根源,是人基础的构成。没有人能脱离它们而活得尽兴。
不过人并不喜谈论它们,每每提及,则会眉头皱起,彷佛是在看一具苍蝇遍布尸水叮咚的腐烂尸体,或者是在谈论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一只泔水桶。
嗤之以鼻,其实他们就是它们。
那位母亲冷漠的看了他们一眼,嘴里念叨道:“年纪轻轻的,就立上牌坊了。”
“你……”林州云捏紧了拳头刚想上前一步就被拦住了,女人看着他只摇了摇头。
中国人善讲求“根”的重要性。这根发源于实体的诞生之地,发源于伊甸园,叫做故乡的地方。
这一种根,只供□□发芽繁茂。
没人想知道精神从何而来。它静静的伏藏在潜意识里。等待一次命定的发酵。
窃窃私语,阴雨天的呼吸,过度咀嚼口腔的挤压声。都是让人产生强烈情欲和施暴欲望的源头。
那样的兽性在走向文明的净化之路上戴起了面具,其实是从一而终的。
当表子还要立牌坊,
一切糟粕此时只是淡淡的。
三少爷从床上起来,看看腕子上戴着的表,已五点二十刻了。
微微侧身,耳听的是火车与轨道之间铿锵的碰撞声,对面铺位的人忽而响起的几次鼾声,此外是空气与皮肤抵触的声音。
四十分钟后,火车就要到站了。
那会是花团急簇的春园尽头吗?那会是怡美热烈的夏之奏曲吗?
那会看到秋的质实紧密与甜的血流倾注吗?
那会有冬所布下的,白皑皑的一片纯粹吗?
还是只会有更多的倒下和牺牲,待解放与阴谋,背水而战和矛盾相向,他禁不住捏紧了拳头。
这时对面的那个人翻转了身子,呼噜声复又断续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