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柏抬手替他拉上滑落的被子:“忘了吗?愿望成真了。”
受伤后的记忆一点点回溯。
是了,他去找了亓官柏。
“你家人在后面的马车里。我们还有几天就到京城了。”
夏福听到这两个字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为什么是京城?”
亓官柏说:“县令夫人恨你入骨,若你们一家继续留在南城恐势单力薄。柏与令尊令堂商议,得幸既已是柏的学生,定会入国子监听学,索性迁居京城,虽与南城较远,但好在免了这一祸事。”
夏福思考片刻,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他垂下眼眸,身上的被褥轻薄又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
亓官柏发现,这一路夏福对他的态度突然变了,变得很疏离,很客气,人也完全不似在南城时那般伶牙俐齿。
他在回避亓官柏的一切,眼神,肢体接触,甚至的日常的问候。
就这样,一路到了上京城中。
已入城门的马车内,香炉稳稳地摆在案上,夏得幸在老师面前坐得格外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本。夏福盖着毛被子,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抬手掀起窗帘的一角,京城的繁华气息扑面而来。
他……还是回来了。
夏福放下帘子,心中怅然,抬眼瞥见弟弟看书看得像是钻进去似的,突然心血来潮地问:“幸仔,以后想做什么?”
夏得幸眨眨眼,然后颇为认真的说道:“做官。”
“为什么?”夏福听到心中并不是很高兴,“莫非是贪图权利?”
夏得幸思考了一阵,先是摇摇头,然后点点头:“沽名钓誉的人鄙夷达官权贵,高官俸禄也不把贩夫走卒放在眼中,可前者也有因无权而无力的时候,后者也会在纷杂的高处渴望宁静致远。世间万物万般姿态各有不同,却总是逃不开福祸相依。得幸认为权力没什么不好,我喜好读书明理,更希望通过读书来获得权力保护家人。只此两愿,各花入各眼。兄长,万没有如愿却不承受代价的道理。”
夏福听到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娃娃竟然说出这样一番颇有见解的话,欣慰地笑了:“幸仔说的对。”
看着认真学习的夏得幸,他心中感慨。
前世,若是有这样聪慧通透的兄弟,他也不会……将十几个手足一一手刃。
一些遥远的记忆涌上心头,夏福神情不自觉的痛苦起来,像是深陷噩梦无法自拔。
以至于没有听到亓官柏的问题。
“那你呢?”
“什么?”
“你今后想做些什么?”
夏福下意识看向问问题的人,却又在对视的那一刻错开了目光。
“我么……远不及得幸看的透彻。但我仍旧希望,顺遂安康,宁静一生。”
“顺遂安康,宁静一生。” 亓官柏小声重复着这句话。
“会的。”
“一定会的。”
寒风呼啸,上京城已是凛冬。
“祭酒,国子监到了。”
国子监,是柿帝立朝之初建立的国学机构,为的是迅速改善当时无人才可用的窘况。当然它也不负所望,短短十余年间培养出不少当朝的中流砥柱。
抬头看,其正门恢弘却不失庄严肃穆。院内按八卦方位设有七个不同教授学科的司监,剩下位于兑位的是一小片竹林,竹林中有一博明塔,塔下便是祭酒的住所,学生们又称其为监内,平日里内监生也在其中听学。
夏家被安排在国子监暂时住下,钭阳八个不平七个不愿地说,祭酒已经替他们找好了住处,是国子监旁的一个院子,打扫过后后日就能搬去住。
“真不知道祭酒为什么对你们这么好。”
钭阳走之前还在小声嘀咕。
爹娘也听见了,受了祭酒雪中送炭的恩惠也很是不好意思,摸着夏得幸的头苦口婆心地说:“幸仔一定不要负了祭酒期望,将来一定要报答他。”
夏得幸捧着书,重重地点头。
一旁收拾行李的夏福却默不作声。
亓官柏对他们越好,他心里就越不安。
入夜寒凉,
亓官柏从后院的温泉池出来,刚披好衣服,便传来一阵叩门声。
“主君,又有从金陵寄来的信。”
亓官柏没有走过来,只是懒懒地抬眼,淡淡扫了一眼柳殷的手中。
“拆开看看。”
柳殷立于门口,打开信,声音木讷地念道。
“首辅大人敬上,往事如烟,前尘虽错,已至因果。今族中子侄……”
柳殷没有再念下去了,利落地收起信,抱拳,关门,退下。
流程熟悉,一气呵成。
因为不念也知,剩余的内容与这月来的所有家书都一样,万般措辞只有一个实质性的主旨:家中有个侄子被捕狱中,请亓官柏帮忙。
虽然开头是“首辅大人敬上”,但写信的正是他血缘上的父亲,亓官一族的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