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福撅着屁股给自己上完药,已经是满头大汗,他推开窗,让晚风吹到脸上,带走湿粘的汗液。
从涎江上飘来的雾已经散了,到这里的几天,还是以第一次见到满天星辰。
如缎般的月光洒在脸上,夏福耸了耸鼻子。
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想先生了,来金陵后杂事不断,似乎都没有怎么和他好好说说话。
他泄气般的坐下,又马上弹了起来,下午唇枪舌战的时候还没觉得,此时上过药之后上下伤口都好似商量好了,又胀又热,还蜇人得疼。
叹气,难怪先生总是皱眉,他确实有点太不注意了,自从重逢之后,不是这伤就是那伤,极乐时受伤,做正事也受伤。
摸了摸自己浑身上下,南城时被混混打的,镇国公的刀划得,皇后绑人时敲的,骑马磨的,瓷片扎的,还有就是……先生咬的,先生钳的,先生掐的,先生吸的,初到都城时屁股上的牙印现在都还没好呢……
夏福脸颊浮红,凉风一吹醒了一醒,甩甩头。
你呀你,想哪里去了这是?
这样真的好吗?虽说他是很享受先生对他的偏执与渴望,也答应乖乖的相信他,可……
风吹浮云过,云遮住头顶朗月,连带周身的光影都暗了下来。
夏福晃神,仿若思绪都随着月光沉寂。
好烦啊,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
心头忽然涌起一阵燥气,“啪”得一声合上了窗户。
睡觉吧,睡着了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夏福趴在床上合眼,黑暗中,心脏像是在胸膛中敲锣打鼓,吵得他根本睡不着。
伤口上了药好像疼的更厉害,双重折磨下,夏福一掀被子,从榻上拱了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转头,瞥见对面的书架。
重新燃起油灯,夏福披了件衣服,在书架上挑挑拣拣,希望可以找到一本最最最最无聊的,最好是看上两眼就能眼皮子打架的那种。
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生在“古板”的亓官家,从小被赋予“贤”字的文学大家,读的书不仅杂而且本本都还挺有趣的,甚至好些都是志怪奇谈,岐黄,巫蛊,山川地理,还有些连作者题目都没有。
夏福随手拿了本下来,翻开来看,无名册子应该是一些旅人的杂记,一看就是隔一段时间写一些,书写也不规整,竖着写,斜着写,交错着写,都有,不同的章节甚至还能看见当时书写环境留下的痕迹,有的墨迹中混着沙土,有的被水滴晕染过,被虫子咬,老鼠的齿痕,甚至在一篇上还能看见干枯的血渍。
感觉特别生动,一点也不像是会出现在亓官家书架上的书。
他很感兴趣,又随手拿起另一个,也是相似的,不过这人写时应该安稳许多,字迹也工整。
咦?
夏福好像发现什么,把之前那本又拿下来看的仔细些,接着又找了另一本做对比。
这才确定,他是有点冤枉第一位作者了,不是他乱写,而是有其他人,应该是看书的时候喜欢批注写自己的感想,这才显得没规矩。
不过这字……俊秀了些,也不像是先生的字迹啊?
夏福将油灯凑近了些,看清了那小字的内容。
“儿或以为用”
黑墨所圈为一地名,粗略一读上下文,是说这里曾有召亡故之人借肉身回家的奇事。
接着往下翻,一些譬如遇到会说话的鬼,成精的草木动物,又或者借尸还魂,起死回生的发生地,关键人物都被着重标注出来,都写着“儿或以为用”
杂记过半,第一次出现了这句话以外的批注。
那故事讲得是一位在德川当地是为“女德”的典范的妇人,为儿子丈夫公婆操劳一生,丈夫做小生意,儿子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
笔主是名游医,义诊是诊到了那妇人,她满头白发,以紗掩面,探脉时甚至不愿被笔主触碰,说是男女有别。
笔主无奈以丝线牵之,其脉虚弱不堪,洪数在丝线上很是显著,故而对妇人言:“肺疾已深,时日无多。”
妇人听之很是平静,连药方都没有问,点头道谢后便离开了。
笔主自称其实不善用线诊脉,那日夜半辗转反侧,想着明日再去查一查,毕竟人命关天,别是弄错了。
翌日一早,他便上街去问,因为那家人在当地颇为有名,于是很快就找到了那妇人的住处。
他犹豫再三,秉着医者严谨的态度,紧张地敲了敲门。
大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这次那妇人没有戴面纱,甚至在看到笔主的时候还对他笑了一笑。
“是您啊。”妇人先开口了。
看着与昨日似乎截然不同的人,笔主也是一愣,随后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不用了。”那妇人微笑,“经过您的指点,已然痊愈了。”
笔主自然不信,坦言自己可以再诊一遍。
“谢过神医,我从未觉得如此好过。”那妇人仿佛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自顾自鞠躬,道,“我为您拿些诊金吧。”
说完她消失在门后,撤身而过时,露出身后的院子来。
地面,台阶,石桌,花台中正在绽放的一整簇雏菊上,到处都是血,她的丈夫,儿子,公婆死状各异,却是同等惨烈,瞪大空洞的眼睛,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