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您。”妇人手上的血染红的钱袋,分量特别沉,感觉是一户人家的所有积蓄也不为过,被吓到的笔主差点都没拿住。
故事写到这里是一页的最后,往后翻,根部有明显被撕掉的痕迹,但故事却是接了下去。
笔主写道,他震惊得无以复加,慌不择路地脱口而出,这钱太多了,他不能收。
“希望可以帮助其他像我一般的人。”
那妇人笑得仿若少女,晨曦中,她的皮肤忽然变得毛绒起来。
一眨眼,那妇人变成一只翠鸟,从还未落下的衣领口出飞出,如天边一闪而过的银线,冲出了院墙,消失在重重云层里。
回神时,连带那些尸体还有血迹,一并都不见了。
故事到这里结束,很短很短,听起来又有些离谱,中间撕掉的一页肯定不简单。
看完之后,夏福总有种感觉,或许之后笔主并未报官,甚至有可能与妇人一同把尸体埋了。
结尾之后还留有一半空页,只写了两个字的批注:“也好”
也好?什么也好?是觉得杀了家人好,还是之后变成翠鸟飞走了好?
带着对这位娟秀小楷主人的好奇,夏福继续翻了下去。
之后的故事里,批注不仅有“儿或以为用”,还有了更多自己的见解。
夏福猜测,这大概是位上了年纪的还读过书女子,感慨多为家中妇人不幸之事,或是疑虑,或是担忧,或引经据典,最后甚至表达了愤恨。
一本接着一本的书,夏福像是在通过文字逐渐认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按照书架上的顺序看去,那个人批注的越来越多,文字也越来越有温度,会在有奇观的地名上标注“想去”,也会在有趣的人名后直言“想见”,甚至在一篇主讲追随爱人脚步的行遍天下的游记中,用批注和笔主谈起了情爱。
看着一个人成长,转变,由克制变得鲜活,真的十分有意思。
夏福读津津有味,为了更加了解,他打算从头看起,于是走到了书架最右面,拿起最边的一本书翻开。
书页扫动,几张纸落了下来。
夏福蹲下身拾起。
“柏问母安”
四字一下子映入眼帘,虽然与他熟知的不同,但他一眼就看出眼前潦草的字迹出自先生之手。
一碰到关于先生的事,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看了下去。
“柏问母安,事如旧事,起死回生之术不善得,母记所筛之地儿再问询。近日儿闻西南之国名为哀牢,其术有魂之效……”
起死回生之术……他知道,自己前世死后,先生一直在找复活的方法,最后跟金陵的婆婆学习了魂术,但不知道的是,先生竟然这么早就知道哀牢与魂术之间有关联,难怪他想去那里寻找解决心魔的办法。
翻了翻手上的书,里面还夹着不少信。
所以这些……都是他死后先生与母亲往来的书信,拜托母亲也帮忙寻找,所以才有了这整个架子的“杂书”,还有“儿或以为用”的批注。
夏福抬头,昏黄的烛火照亮了整墙的书。
还想着亓官族长那个样子如何教育出先生这样的人,现在看来,原是母亲之爱子。
先生的母亲崔氏,该是个恪守本分的女人,像故事中“女德”优异的妇人,可有一天,她为了儿子翻开了那些“杂书”,见识到了院子之外光怪陆离的世界。
旅途中的随笔杂记,那一个个不同境遇不同结果的女人,让她从心中生出了自己。
这,便是她与族长提出和离的原因吧。
夏福抚摸着手中的信,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来。
觉得惋惜,觉得悲壮,觉得不值得,又有些自责。
天下人都在庆贺姬氏王朝的覆灭,可因为这事,先生疯魔,先生的母亲也因此亡故。
心里总不是滋味。
那些信,夏福从最前面的一封看了下去。
数十家书,言简意赅,接近草书的字体足见亓官柏的急躁。
先生为了他,付出了十足的真心。
夏福仰天,深吸一口气。
心中烦闷,不知不觉中一扫而空。
对了,今日在道坛偷听到子师的谈话还没来得及告诉先生,生道的头目,那个“师”,好像也在金陵……
他不会和庆国公联手了吧?
“哐嘡!”
谁?
顺着声音朝门看去,好像是有东西撞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