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意识到庆国公可能有一支强悍的军队,而且还很有可能会起兵谋反之后,夏福实在难以安睡。
此时未到三月,春寒还在金陵盘旋,那个着急回家的府兵大哥把门给撞坏了,夜里不断有缝从大洞吹进来。
另一个“爱岗敬业”的门神连一只手都不让他伸出去,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回答,夏福尝试跟他商量修修门或者换个房间,结果都失败了。
只得在柜子里的被都翻了出来,在榻上缩成一团,冷的他连头都不想露出来。
睡觉……睡觉……
他不断催眠着自己,试图屏蔽掉四周的寒冷,还有大腿与手心的痛,被牵动的思绪,尽快进入梦乡。
养好精神,明天一定要找机会离开这里。
愿望是美好的,可现实也是操控不了的,每一次在心中数羊,数着数着总会想起近日来发生的谜团。
生道的师来金陵做什么,他烧掉道坛除了为了陷害先生还有没有其他目的?
先生的计划又是什么?让他等,等多久,当真什么都不做吗?万一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呢?
还有庆国公,到底是不是要谋反,哪天?什么时候?怎么起势?
先生知道吗?华磬的司天监把信送到韩阳舒手上没有?
他现在对情况一无所知,所有的问题仿佛一团乱麻,在脑海中打了无数死结。
破了个大洞的屋子直漏风,夏福身体又冷,心绪也不佳,被扰得烦了,一下子起身,摸黑找到先生的行囊,把他的衣服全部堆在了榻上。
如此,躺了进去,再盖上几层被褥,周围萦绕着亓官柏的气息,便仿佛先生抱着他一般。
渐渐地,他并不踏实地睡去了。
前世做太子被尔虞我诈围绕,他一直浅眠,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哪怕被五石散药昏了,醒来也是头疼难受。
重生后他过了十几年安生日子,睡得很香,还以为这个毛病随着身体的变换已然痊愈,哪想如今再遇此类事,还是无法好好休息。
一到这个时候,他就开始做梦。
只不过这次梦到的不是前世,也非诸如先生成了韩阳舒皇后这样荒谬。
起初,周围都是大雾,只能看到脚下的沾着露水的绿茵。
他在大雾中走了一阵,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
“阿福。”
他听见先生再叫他。
夏福不断转身寻找,却不见亓官柏的身影。
“先生,你在哪?”
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他摔倒了。
本来要撑到地上的手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先生!”
亓官柏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被他扶起来的那一刻,鲜血从绀紫的唇中流出。
“你,你怎么了?!”夏福很是着急,又无计可施。
慌乱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只见亓官柏的掌心,一只白瓷瓶躺在那里。
““此乃见血封喉的毒药,你心系家国,死期总有谋算,
待到那时,但请天涯海角,定寄瓶于柏。”
“瓶至那日,便是归期。”
他想起来了。
“先生,先生我还活着呢……我没有,我没有抛下你……”夏福哭着去擦亓官柏嘴角流出的血,可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鲜血在他们脚下蔓延,浸湿了衣摆。
周围的血渐渐淹没脚面,跪在地上的膝盖,先生冰冷毫无生机的脸。
夏福泣不成声,他绝望地扬起脖子任由血水不断上涨,直至眼前一片血红。
呼吸……也被掠夺了。
先生的血,先生的气味,包裹着他的身体。
亓官柏……如此便再也不分开了。
一个轻颤,夏福从榻上醒来,只觉四周昏暗,空气稀薄到他喘不上起来。
榻上的衣服山中钻出一个鸡窝脑袋,他甩了甩黏在脸上的头发,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睡出了汗,更冷了。
他打了个寒颤,从鼻子里钻出个喷嚏。
“啊秋——”
昨天睡觉前把先生的衣服都抖落出来,他坐在里面就像被埋在了沙子了,哪怕轻轻一动,就会有几件衣服滑下来。
夏福眼疾手快,捞起了一件即将要掉到地上的外衫。
“啊秋——”
他揉了揉鼻子,这次不是因为冷空气了,而是他闻到了什么烧糊的味道。
“这是怎么了?”夏福嘟囔着,拎起手上的外袍,只见它的衣角少了一大片,断裂的边缘脆弱不堪,正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掉渣。
这是……被烧掉了?
诶?这件衣服是那天他和先生去道坛的时候穿的,庆国公诬陷先生是纵火犯的证据也是从这上面得来的,就是它的一角!
先生的衣服真的被烧掉一块,还把它带了回来,那就说明纵火那天先生确实在道坛,不然庆国公如何得到的残片?
如果事实真的是按他想的那样,先生出现在现场是为了救火,那庆国公究竟是为什么要诬陷先生,这证据是巧合与临时起意,还是早就算计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