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乔小乔正与托付家书的寨友叮嘱,闻声,匆匆说罢,提裙跑了回来。她朝那高头大马上的人扫了眼,忍不住与盛樱里咬耳朵:“章柏诚怎像是六月的天,说变脸就变脸?”
盛樱里抬手捂住她嘴巴,对着那副茫然神色,眨了眨眼,煞有介事道:“你怎能说总旗大人?”
乔小乔:……
就无语。
盛樱里撒了个小欢儿,也朝章柏诚看了过去。
他骑着战马,身姿英挺的很,旁边过去一个小士兵,似与他禀报什么,章柏诚身子朝那边侧了侧,倾身在听。
盛樱里只能看见他半边侧脸,那脸上神色寡淡,与平日里懒散模样有些不同。
她其实也有些不适应这厮这副正经模样,打了个哆嗦。
影响力,这厮还是小巷子里抱臂靠墙懒怠倚着,悠哉的看着她与冯敢叫阵,又能适时的说上一二句,火上添油,好像生怕他们打不起来似的,蔫儿坏的很。
这会儿望着他这副神色,只觉恍惚的紧。
在那双眸子抬了抬,似要朝这边看来时,盛樱里如大梦初醒般,慌里慌张的抓着乔小乔钻进了马车。
呼……
江大嫂上来得晚些,双眼泛红,自车窗处还与即将分离的寨友挥别。
片刻,将行时,邓登登抱着自己的小包袱也爬了上来,本就不甚宽敞的马车,愈发显得满满当当。
除了盛樱里,乔小乔几人都托人往家里递信了,这会儿马车摇摇晃晃,几人都安静着没说话。
倒不是后悔往凤阳去,而是想家了。
盛樱里也有点想家,不过,她是想念应天的气候,乘鲤坊的石板路,天庆观的热闹,也想念二哥。
她指尖捻着根狗尾巴草,脑袋靠在车厢上随着动静一晃一晃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出神着。
如今都要四月中旬了,若是照着元俪娘子的话,二哥此时该是从曹家脱身了,可如今到处都在打仗,应天也不知是何光景,他可还平安?
都说做生意的心黑,盛达善虽说也是个鸡贼的,可双拳还难敌四脚呢,别着了曹家的道才好。
回程没有那位百户大人在,万事皆是章柏诚说了算。日光逐渐爬到脑袋顶时,章柏诚下令休整。
盛樱里掀帘跳下马车,就见章柏诚拿着个水囊过来了。
“你从哪里找的马车,一股鸭屎味儿,熏死人了。”盛樱里皱着鼻子说。
章柏诚朝那简朴的马车扫了眼,拖着调子懒懒道:“知足吧,还有马车坐。”
盛樱里接过他递来的水囊,点着脑袋迎声附和,“是呢是呢,都没让我们跟在后面追你马屁股。”
章柏诚被她这话刻薄得不轻,啧了声,抬手捏了下她脸。
盛樱里骨碌碌的眼睛睁圆了些,水囊就在唇边,险些呛到。
车帘动了动。
章柏诚手很快收了回去。
乔小乔跳下了马车,看见章柏诚时“誒”了声,问:“吃烙饼吗?”
这是寨中昨日做的干粮,新插的稻田无法,但寨中的粮食都分了,各自带着些。
章柏诚拿了一张饼,靠在马车旁边啃。
盛樱里温吞喝水。
二人都没说话,可乔小乔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狐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两圈,可也没寻出哪儿不对。
“你俩……干嘛呢?”乔小乔问。
“吃饼啊。”章柏诚道。
“咳咳咳……”盛樱里被水呛到,转过身咳得耳朵都红了。
她脸上好像还残留着那粗糙的触感,让人一阵脸红心跳的很,可那厮就眸光慢悠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就让人有些牙痒了。
乔小乔:!
看吧!!!
就是有鬼!!!
盛樱里朝那好整以暇看戏的人小腿处踹了一脚,拉着乔小乔溜了。
正是晌午,人困马乏。
士卒们都牵着马去林间吃草饮水。
林间外,乔小乔正给人发干粮。
盛樱里往上游走了走,将水囊装满,就着溪水洗了洗脸。
忽的,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就见贺霖站在几步之外,似是没想到她在这儿,脚步随之一顿。
盛樱里如今对他的敬畏都要没有了,她挥了挥手,喊:“愣着作甚,来装水啊。”
贺霖默然片刻,还是走了过来,与她相隔两人之远,蹲身在溪边给水囊装水。
盛樱里在他下游,贪凉的将手伸进溪水里撩拨,脑袋扭向他,问:“你为何会同去凤阳?”
“为何这样问?”贺霖没抬头,淡声道。
“先前听你说起,鞑靼打不下湖州,约莫会朝凤阳来,章柏诚也说,凤阳告急,如今情势危急,你若要寻滁州那反贼报仇,凤阳不是好去处。”盛樱里揪着溪水边的青草说。
毕竟,谁知哪日就没命了啊。而且,她没说的是,之前贺霖说送她们去凤阳时,神色不大好,想必是不愿意去的。
溪水清凌凌,贺霖将装满水的水囊盖好收起,就着溪水净手,闻言,只道:“正因如此,才好攒军功。”
盛樱里不说话了。
她觉得他为了军功不要命,可她终究不是他,那么深的血仇在前,他如何还能如她一般的惜命?
盛樱里一双眉毛打结,倒影落在浅溪,亦显得有些狰狞色。
贺霖朝这边瞥了眼,站起身道:“林中常有虫蛇出没,你……”
话还没说完,余光里那道身影咻的站起,小跑着走了。
贺霖:……
他唇角动了下,呼出口气。
等得前面那身影步入了日光下,方才抬脚往外走。
休整不过两刻钟,便又继续赶路了。
江大嫂捶着腿说:“往日还羡慕那些能坐马车的妇人,如今才知不好受。”
腿胀腰酸,可不是难捱?
盛樱里默默点头。
乔小乔却是道:“那我还是喜欢坐马车的。”
只想想月前他们从应天往庐江走,她就觉累得慌。
江大嫂笑着道:“看来你是享富贵的命。”
这话本是打趣,可乔小乔脸上的神色顿了下,眼睫垂了下去。
江大嫂一愣,看向了盛樱里。
盛樱里纠结得眉毛舞动,她……好像知道一点点,又、又不敢确信……
旁边传来呼噜声,邓登登抱着一兜烙饼睡着了。
盛樱里被这呼噜传染,没多会儿,也困得眼皮阖上,半躺着似的脑袋枕着车窗仰面呼呼大睡,车窗帘子耷拉在她脸上,挡去了午后骄阳刺目的光。
他们一行,虽说不上日夜兼程,但也算得上是披星戴月了。
赶路这几日,盛樱里累得浑身好似散了架,每日一下马车,寻着个平坦地儿便要趴要躺的,好让筋骨舒展舒展。
章柏诚在旁边搭营帐,瞥见那毛毛虫似的蠕动的一长条,眼皮跳了下,看着她伸伸胳膊踢踢腿儿,企图要脱掉鞋子时,给人摁住了。
盛樱里:“……干嘛?”
章柏诚眼神朝她瞥,“没规矩。”
盛樱里:?
何时轮到他说这话了?!
不远处火光扑腾,米粥的香气逐渐散了过来。
白日里多是吃干粮,只有晚上才会架起锅煮饭,免得耽搁行进。
盛樱里肚子早饿了,可吃了几日的糙米粥,也实在有些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