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人都在按照各自的习惯观察现场,实际上他只是给门外庄别辰的进门之路加上了一点难度而已。
当庄别辰提气,拎着裤子以最“轻盈”的,不惊动镇门兽的方式溜进屋子的时候,秦月明正站在一间挂着明锁的房门前:“这间房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我孙女李佳缘的房间,她上高中住校后给自己的门上挂了这么大一个锁,不许别人进。”
“李佳缘的父亲,我可以见一下吗?”秦月明问道。
刘浩城忽然咳嗽起来,声音大到把房顶戳破。
李云华向老友投去感激的目光:“没关系的,”他的表情里有一丝苦涩,“安如你可能不记得了,李佳缘没有父亲。”
“那她父亲是去世还是……”
“李佳缘的父亲跟李琳失踪的事没有任何关系,”刘浩城跳出来,试图靠胡搅蛮缠终结这个话题。
秦月明明显也不是肯轻易妥协的人,一老一少在客厅里开始辩论,一个非要问,另一个不让问。
双方斗志昂扬,犹如战场上的斗鸡,互不相让。
“那个庄别辰啊,这都几点了,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零食啥的拿出来让老人家补充点体力呀。”陈勤吩咐说,想要岔开话题缓解气氛。
没成想,进了厨房不到半分钟的庄别辰立刻开启鬼吼鬼叫模式,尖叫着从厨房里抱着个垃圾桶跳出来,“啊啊啊”地说不出话。
“怎么了?”不明所以的陈勤凑过去,只见垃圾箱里血红一片,杂物的正当中,正躺着一节血淋淋的断指。
回过神来的他赶紧回头去挡,看到这一幕的李云华早已支撑不住,两眼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陈勤和赵棋扶着李云华去沙发上顺气的时候,气呼呼的祖孙俩凑过来,刘浩城二话没说,操起尿不湿对着庄别辰不分头腚一通猛砸:“你个混球,你个混球,让你去拿零食,你拿出来个啥,老李胆儿小,吓死了他拿你球的偿命。”
庄别辰抖抖索索地指着被生活垃圾包围的断指,翻着眼睛不敢朝里看,没料到被刘浩城一把揪起来,举到半空中:“这是个啥,这是个啥。”
沙发上的李云华被血腥的一幕吓到闭气,孙志飞和老伙伴轮流给他做急救。
“这是个啥呀?”刘浩城戴上单片眼镜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眼睛跟前仔细看,又闻了闻,差点一口咬上去,被眼疾手快的庄别辰止住。
“你个混球给我放开,”刘浩城一脚揣在庄别辰的腿弯上,他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垃圾桶里的杂物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一地。弄出祸端的刘浩城不顾地上的人,举着手里血淋淋的东西仔细研究。
陈勤忍不住骂他:“你个老不死的,你要吓死老李吗?”
“吓他?”刘浩城抖了抖手里的东西,“鸡爪子就能吓着他,见着鸡屎他不得上吊?”
“是鸡爪?”李云华的气才慢慢顺回来。
“可不是吗,煮的半生熟,你别说这玩意还挺像人手的哈。”刘浩城笑嘻嘻地说,拍着老朋友的大腿,“你够了,活了小一百岁的人了,看个鸡爪子吓成这样,丢不丢人。”
李云华抱着胸口坐起来:“不是,不是小琳就好,吓死我了。”
当一众老头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地上的庄别辰再次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又怎么了?”刘浩城一脚揣在庄别辰的腰眼上,地上的人疼得一个鲤鱼打滚跳起来。
“这个这个这个,”庄别辰把手上的几张碎纸片推到他跟前,“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刘浩城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上:“人老了眼睛是远视,你放这么近气鬼呢,拿远点!”
为了避免挨打,庄别辰把手上的字条拼在一起,站那儿念给一众老祖宗听:“你的女儿在我手里……”
头一句念出来,李云华又瘫倒回去。
“想要她活命的话,限你明天中午之前准备……”
“准备什么?”他身后的钱小历追问道。
“零有点多,我点一点。”庄别辰回答说。
看不下去的钱小历用纸巾垫着手将纸条接过来:“限你明天中午之前准备十八万三千五百八十元,否则我们将把你的女儿以分段的形式送回你身边,一截小指不成敬意,不准报警,否则立即撕票。”
“是,是小琳被绑架了吗,是小琳被绑架了吗?”倒下的李云华气若游丝地说。
“不会的,”钱小历说,“如果是李琳的话,谁把这些丢到垃圾桶里呢,您不是说过这里只有您女儿和孙女住吗,孙女住校后这里只有李琳一个人。”
“对啊对啊,”庄别辰在旁边帮腔,“她总不至于撕掉自己的勒索信吧。”
“李佳缘在哪个学校?”秦月明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立刻跟老师联系,确认她的位置。”
“她在住校,应该没问题的。”虽然嘴上这么说,李云华还是拿起电话:“糟糕,我没有她老师的电话。”老人在茶几上四处寻找,一边找一边自言自语道,“她会把电话号记在电话簿上吧。”
秦月明不忍心打扰他,但是这个年代已经没有年轻人会用那种东西。
老人焦急地翻找:“电话簿呢,电话簿呢?”
钱小历蹲在老人旁边:“老先生,您的孙女在哪所中学上学啊?”
“找不到,找不到,我找不到!”慌乱中李云华根本听不进去其他人的话。
钱小历刚想去握住李云华的手,再问一遍,一个响亮的巴掌“啪”地一下打在李云华脸上。
苍白的脸上顿时肿起来,刘浩城背着手在李云华跟前晃荡着:“哎呀,这还没清醒,得再来一下。”
他再度拉开弓准备扇人的动作被赵棋按住:“够了,别打了。”
“不够,还不够,老东西还没清醒过来呢。”刘浩城坚持着自己的判断,还想挣扎,却被赵棋掐得死死的,只好蹬着腿儿骂人,“老子是在救他,你个缺胳膊短腿儿的玩意敢惹你爷爷。”
看不下去的秦月明把两个掐架的老头拉开:“够了。”
刘浩城掐着腰跃跃欲试想要冲上去比试高低的劲头被秦月明一眼瞪回去。
“李爷爷,李佳缘在哪个学校啊。”
“佳缘,佳缘……”老人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佳缘,佳缘在……”
秦月明果断放弃对李云华的期待,请求陈勤等几位爷爷照顾好他,不要让刘浩城乱来,环视了一周,捡起刘浩城丢在地上的黄铜拐杖朝锁住的门口去了。
钱小历也同科里的同事取得联络,通过居民登记系统查询。
秦月明操起拐棍朝门锁上猛砸下去。
此时,刘浩城早已扔下老友,抱着脑袋朝孙女扑过来:“这可是,这可是古董啊,那可是郑和下西洋带回来的呀,是爷爷的爷爷传给爷爷的传家宝啊!”
秦月明不为所动,一下一下地砸着,直到门锁被砸掉。
刘浩城才趁机从她手上抢下拐杖,摩挲着上面的砸痕,心痛不已,“咚咚咚”地跑回老友跟前,把拐杖伸过去:“你赔你赔你赔!”
陷入魔障一般的李云华不停地翻找着抽屉里的东西,好像这样就能找到女儿和孙女似的。
秦月明已经进到上锁的房间里,在书桌上翻找着。
此时,钱小历已经跟同事确认了李佳缘就读的学校是长陵市第一中学,随即拨通了教导主任的电话。
这时候秦月明拎抱着崭新的习题册向钱小历展示上面的签名。
“八年级二班。”钱小历说,“对,我需要班主任老师的电话。”
从钱小历口中念出一串数字,他放下手机的时候,秦月明那边班主任老师的电话已经接通。
“喂,庄老师你好,我是长陵市振兴警局的警员钱小历,我从第一中学教导主任周数那里拿到你的联络方式,我现在需要知道你班上李佳缘的情况,我的信息你可以随后跟教导主任或者分局取证。”
“据李佳缘的班主任老师说,她请了病假,已经一周没去上学了。”秦月明放下电话,转向钱小历,“抱歉,刚刚跟老师通话借用了你的名字。”
钱小历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因为现在他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是一桩失踪案,而是一起连环失踪案。
刘浩城用胳膊肘拐拐左边的陈勤:“哎,你有没有觉得他俩配合地很默契。”
见陈勤扭头不理会自己,又不死心地拐拐右边的孙志飞:“你看他俩是不是有夫妻相?”
孙志飞懒得回应这种无厘头的问题,用默不作声回应他。
“喂,小子,”两只胳膊被架起来的刘浩城用灵活的脚趾勾住庄别辰的裤腿,“小子,小子,快把尿不湿给我捡回来,我要尿裤子啦。”
庄别辰傻乎乎地把尿不湿捡回来的时候,刘浩城气呼呼地甩来老友:“需要照顾的是老李,你们拐我干嘛?”然后抱着尿片头也不回地扎进卫生间里。
卫生间里随即响起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怎么回事?”
留下庄别辰照顾李云华,几个老伙伴争先恐后地冲进卫生间,飞溅的血液喷满了满墙,满是血迹的水池里漂浮着一张垩白色的人脸,水池边上随意散落着肉眼可辨的人体碎肢。砍刀和防水雨衣堆在门口。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赵棋,孙志飞和陈勤默契地架起刘浩城后退一步,将卫生间的门拉上,整齐划一地站在门口喘粗气。
“怎么了?”李云华指着卫生间问,“不要瞒我,有什么比我女儿和孙女失踪还大的事能刺激到我吗?”
几个老头或望天,或望地,假装没事地开始在房间里散着步。
钱小历跟在秦月明身后,任凭她打开那扇把老人家吓得鬼吼鬼叫的门。
门内的景象连他这个警察都觉得背后发凉。
钱小历第一时间把秦月明拉出来关上门,随即联络警局的同事。
“怎么,怎么了?”李云华撑着站起来,颤颤巍巍地朝卫生间的方向去。
几个老伙伴冲过去,四人分抬一条胳膊腿,试图把他架出去。
其中刘浩城表情最为痛苦,他扭着胯叉脚走了几十步,终于忍不住丢下老友,弹跳着冲出去“我的膀胱,要炸掉啦!”李云华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充满了痛苦和急切。他的脸上扭曲着痛苦的表情,手紧紧地抓着门把手,仿佛那就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小子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庄别辰的怒斥声紧接着响起,他的脸上也是一片焦急,一边骂着一边冲向李云华。他在不明所以的状态下被抓了苦力,抱起李云华乱蹬的腿,跟着老几位的号令,反身一头撞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几个老人不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和愤怒。
“对,凭什么不让进?”另一个老人接口道,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我们刚从里面出来的!”第三个老人提高了声音,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挑衅。
“瞧不起我们是不是?”第四个老人冷笑一声,他的眼神里满是轻蔑。
庄别辰捂着脑袋上的包,哀求地看着对面气势汹汹地老几位,他的嗓子冒烟已经解释到无话可说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仿佛一只被猎人逼到角落的小兽。
此时,李云华挪过来,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声音嘶哑地说:“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那是我自己家……”话没说完,就被老几位像绑架一样抬回园区内给孩子们准备的秋千上。他们拆下来居民们私搭乱建用来晾衣服的绳子,在警车顶灯的照耀下,干净利落地把虚弱的李云华固定在秋千上。
在警车上留守的警察无奈地看着几个老头的作为,他摇了摇头,不敢说更不敢干涉,只能派人去安抚被绑的李云华。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无奈,仿佛在问:“这就是你们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几个面色红润,步伐坚实的老头,庄别辰觉得自己快被折磨死了。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如果眼神能杀人,拼尽全力守在门口的他,早被几个老头剁成肉末了。他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仇恨的火光。
“你个熊孩子,不服管了是不是,放我们进去!”一个老人怒斥道,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威严。
“求求您了,您是我亲爷爷,”庄别辰抱着手在身前不停地作揖,他的脸上满是哀求,“里面那可是……”
他的嘴被一只大手捂上:“嘘,别乱说。”刘浩城眼珠猛摇两下,示意他身后的李云华,“让他知道了里面说命案现场,他受不了的!”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同情。
可惜,刘浩城一门心思扑在老友身上,忘了自己眼花耳聋的事儿,他的嘘声比庄别辰的声音大了几倍不止。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让庄别辰的心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