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上的李云华听见他们的争执声:“什么,命案现场!”他的脸上的痛苦更甚,两腿一伸,头一沉,昏死在秋千上了。他的身体在秋千上摇摇晃晃,就像一片在风雨中飘摇的落叶。
此时,钱小历和秦月明出现在门口,他们的脸上满是严肃。对于几个老前辈,钱小历只能耐心地解释:“之前我们并没有立案,只是来例行查看,现在已经确定上命案现场了,所以真的不方便让你们几位再进去了……”
“那她怎么能进去?”刘浩城指着自己的孙女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愤怒。说完又觉得不对,立刻缩回手假装刚刚发声的不是自己。他的动作滑稽又可笑,让庄别辰忍不住想笑,但他的心里却充满了苦涩。
“她说警方刚刚任命的特别助理,”钱小历解释道,“她有权利进入现场的。”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面对几个老头的胡搅蛮缠式的据理力争,秦月明显然没钱小历的好脾气,她寒着一张脸说:“噤声,从现在开始再让我听见有不同意见,不愿意听警方调遣的人,我立刻给你们的儿女打电话,让他们来把你们接回家‘安享晚年’,”秦月明扫视现场一周,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冷厉和决绝,“都听懂了吗?”
几个老头蔫头耷脑地说:“懂了,懂了。”他们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傲气和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和担忧。他们的眼神里闪烁着恐惧和绝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没听见。”秦月明说。
那三个老头整齐划一地:“听懂啦。”
陈勤推推老友:“喂,你孙女挺厉害的。”
“那是,”刘浩城背起手,“不看看说谁的孙女。”
“爷爷?”
“听懂啦!”刘浩城响亮的声音响彻夜空。
“怎么样,受得住吗?”钱小历把进入现场穿戴的防护品交给秦月明的时候不放心地问道。
“我像是受不了的样子吗?”秦月明面无表情地说,直接过越碍事的钱小历回到房间里。
物证科的同事正在进行现场采集,钱小历科里的组员赶到的时候,秦月明正坐在沙发上翻着之前被李云华翻出来的杂志册页,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我介绍下,这位是秦月明,是警方最新启动的针对提升破案率开启的特别计划的一员,她将作为特别助理和我们组共事一段时间。”
秦月明无视对方伸过来的手:“我不会做太久的,这个案子完结后就会卸职的,所以,”她说,“不用认识也可以的。”说话间踱到浴室门口,“人齐了就开始吧。”
钱小历身边的人主动帮队长解了围:“遇到了也是缘分,还是认识下吧,看起来我年纪比较长,我先来,我叫白华生,你可以叫我罗叔,平常工作和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秦月明朝他点点头,话虽如此,白华生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叫叔似乎有些早了。
“我叫罗朴,”一个稍显年轻的人指着刚刚发过言的警员会说,“虽然都姓罗,但是我和这个罗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哈。”
“臭小子,当然没关系了,能有什么关系?”白华生拍着他的头顶,“你叫他小萝卜就行,我们组还有两个组员,叫江蕙和秦历,他们俩是夫妻,现在在休产假,以后再认识。”
秦月明以点头做回应,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是,她不会呆太久,应该没什么机会认识那对夫妻了。
组成人员介绍完后,进入现场勘查环节,钱小历偷偷地给萝卜头手里塞了个牛皮纸袋,示意他跟在秦月明后面,以备不时之需。
“真是的,队长终于开窍了吗,”罗志勇抱着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学会怜香惜玉了。”
钱小历晃着脑袋,刻意压低声音:“关于特别助理,有为期一周的组内实习期,如果一会儿她进去后有不良反应,我希望你如实记录在案。”
两人说话间秦月明已经率先进入洗浴间,没有预想中的尖叫,哭声和呕吐声。原本跟在秦月明身后的萝卜头青着脸从浴室里跑出来透气,被其他两个警员看着,将牛皮纸袋套在鼻子上,重新回去。
“这不像你,一贯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白华生说,“如果你不想要她来咱们组做协助的话,完全可以拒绝的。何必要借我的手?”
“因为一些事情,”钱小历说,“这一生,我都不想和她有任何关系。”他看着自己的队员,“我不是要你劝退她,你只要如实写报告就好了,不必为她隐瞒不足。”
“收到”,白华生说,“我会如实写的,不过,”他指指门里,“现在看来她还不错。”
在那个昏暗而阴冷的浴室中,秦月明站在正中央,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俯视着水池里那张惨白的脸。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问道:“死因能确定吗?”
穿着防护服的男人正忙碌地从水池里抽水,他的动作显得机械而专注,听到声音后,他抬起了一张苍白的脸,上面还沾着未干的污水。
“你是?”男人带着疑惑的语气反问。
站在秦月明身后,萝卜头用手挡在嘴边,尽量降低声音,却用夸张的口型说:“她说我们科新来的特别助理,漂亮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和戏谑。
秦月明转过头,目光如冰,语气冷冽:“在尸体跟前,请严肃点。”
萝卜头被她的目光所震慑,立刻收敛了自己的态度,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夏慕,那个穿着防护服的法医,透过镜片的反光,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秦月明的脸,语气平静地说:“你好,我叫夏慕,是振安分局法医科的,以后就是同事了。”
秦月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没有介绍自己的打算,她直截了当地问道:“致命伤是什么?”
夏慕耸了耸肩,似乎对自己的被无视并不在意,他用行动回答了秦月明的问题:“她被肢解了,尸体被水泡过太久,现在我没办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是看她的颈部——”他小心翼翼地将水中的头转了个方向,露出了切口处的皮肤,那里呈现出条纹状的紫色瘢痕,“伤口没有收缩,分尸是在死后进行的。根据现有的证据,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她是机械性窒息致死的。”
秦月明俯下身,仔细查看颈部连着许多筋肉的断面,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说:“砍了很多次。”
就在这时,钱小历和白华生推门而入,正赶上了秦月明和夏慕的交流场面。
夏慕和后进来的人互相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刚刚的话题:“没错,分尸手法极不专业。”他指了指皮肉碎屑和扯变形的断面,“分尸是一项极其考验体力的活动,这次的嫌疑人显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多次砍剁可以视为泄愤,但是就现在的状况看,我更倾向认为我们的凶手在最后虚脱了。因为最后的筋膜明显是扯断的,如果是泄愤的话,通常是乱砍一气,不会选择扯拽,那样凶手自己也会很狼狈。”
萝卜头蹲在一旁,好奇地问:“所以,嫌疑犯是女人?”
夏慕回答:“女人,或者是一个没有那么强壮的男人。”他顿了顿,又问,“尸体的身份确认了吗?”
钱小历点了点头,说:“等你这边完事,我们会安排家属认尸。”
秦月明对认尸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到女尸脖子上的勒痕上,她问:“这一道上面的纹路是什么?”
夏慕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是定纹管,组成成分是无碱玻璃纤维纱编织,这是家用电器电线上常见的配件,那种老百姓常说的缠了线圈的电线。它被用来保证里面的铜丝不被折断,延长使用寿命。因为被水泡着已经有些变形,所以也难怪你没看出来。”
秦月明轻轻一笑,反问道:“勘查尸体上的痕迹本来就是法医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得出来?”
夏慕露出了一个宽容的微笑,似乎并不在意秦月明的问题,他说:“是我说得不对,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提。”
萝卜头在一旁好奇地问:“夏法医,你的外号不是冷面法医吗?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
夏慕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丝温暖,仿佛在这冰冷的环境里,找到了一丝人性的温度。
在那个阴沉的午后,浴室内的气氛虽然凝重,但秦月明和夏慕之间的对话,却像是在冰冷的空气中注入了一丝温暖的气息。他们的专业素养和人性光辉,在这个案件中显得尤为突出。而这一切,都只是这个复杂故事的开端。夏慕转向他,用往日里冷淡的声音问:“是要我这样吗?”
萝卜头摇着脑袋:“不了不了,一个组里有一个冰山美人就够了。”
秦月明指着浴室门后角落里散落的玻璃瓶:“那是什么?”
“看得真仔细。”夏慕拿着瓶子,将上被撕掉边角的模糊标签对着光线,“看不清,我要拿回去化验才知道。”说着,将瓶子装进随身的物证袋里。
“不过,”秦月明蹲在下水井前,指着一块碎肉问,“这一块好像有点不一样。”
夏慕用取证钳子夹起来,借助灯光在半空中辨认着,防护镜后面的眉头缩到一块:“已经脱水,纤维受到破坏,但是要我说的话,”夏慕将碎肉放进单独的物证袋,“这块应该是牛肉。”
见秦月明依旧是那副样子,完全没有惊讶的表情,略略丧气的发法医禁不住提问:“在分尸现场,出现一块有脱水状况的牛肉,不奇怪吗?”
“这是杀人现场。”秦月明回答,“堪破奇怪的表象寻找真凶,不正是我们正在做的吗?”
夏慕深吸一口气:“这具尸体是谁呢?”
他将目光对准身后的警察,后者也正为这点为难。
“这种状况怎么让人家认尸啊。”白华生砸吧着嘴,他所说的也正是钱小历为难之处,毕竟现有的亲属是年近百岁的老人家,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这有什么难的。”查看尸体的秦月明不以为意地说。
“你有什么好办法?”钱小历眼前一亮,嘴快的萝卜头抢先一步问出来。
“外头一堆磨刀霍霍要帮忙的老头不用,留着当祖宗啊?”秦月明轻飘飘的回答解决了钱小历的大问题。
当钱小历抱着从现场拍到的照片找到几个老头的时候,并没有预想中争先恐后的热烈气氛,反而一个个横眉冷对给他摆脸色看。
钱小历走向陈勤:“老领导,案子上的事儿,请您帮帮忙吧。”
陈勤扭过脸:“承受不起,你是我领导,连现场都不让我进,你是我领导。”
无奈之下,钱小历转向孙志飞:“孙老师,我可是您的学生……”
“谢谢你提醒,顺便通知你,论文别想过了。”
“赵棋老师,”钱小历端着电子显示器,“您是老前辈,咱们又是一个局的,请您……”
“我已经退休了,是没有用的老家伙,现场都不让我进,这会儿找我干嘛?”赵棋抱着手臂在这个寂静的午后,钱小历的心情就像被挠痒痒的虚构胳膊一样,痒痒的却又无从下手。连连吃瘪,他的沮丧情绪如同一团黑云笼罩着他,让他准备偃旗息鼓。就在这时,刘浩城背着手,一副轻松模样,假装望天似的踱步到他身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个,小子,你没有啥要问我的吗?”
钱小历满怀希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最后一丝期待:“苏老先生,您肯帮忙吗?”
刘浩城闻言,放声大笑,头部摇得像拨浪鼓,说:“NO.连想都不要想。”
“那您干嘛让我问?”钱小历不解地皱起眉头。
话音未落,钱小历的脑袋上随即吃了个爆栗,痛得他眼冒金星。刘浩城脸上却带着一丝调皮的笑容,教训道:“你这小子,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呢。”他神秘兮兮地靠近钱小历,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煞有介事地说,“爷爷问你个事儿哈。”
“您说。”钱小历疑惑地望着他。
钱小历满以为是要说案情,结果刘浩城眼珠一转,忽然话题一转:“我孙女漂亮不,你愿意给我当孙子不?”
钱小历苦笑不得,摇头叹息:“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他是长陵市振兴警局刑侦一科的科长,破案一把好手,没想到今天会被几个老头逼得如此狼狈不堪。
钱小历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准备独自面对报案者的时候,却突然被几个老头一齐冲上来按住。他们像是老鹰捉小鸡般,有锁喉的,有抠眼的,有下绊子的,还有一个吊在他身上用体重压制的,让钱小历动弹不得。
“前辈,你们在干什么呀。”钱小历只能好言相劝,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苦涩,他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把这几个老人家弄伤了。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不许你去找老李。”
“这现场的尸体,他不辨认我们怎么查案?”钱小历焦急地争辩道。
“反正是不行,”刘浩城从他身上跳下来,抢过显示器,一脸严肃地说,“老李已经收了刺激了,再弄下去真的要出人命的。”他撸起袖子,豪气干云地点开屏幕,展示出浴室里的人脸。
几个老头放开钱小历,聚在他身后,屏息凝视着屏幕。那是一张即便失去血色,仍旧看得出青春洋溢模样的脸庞。
“这个……这个……”刘浩城揪着下巴上的胡茬,眉头紧皱,“这是……”
钱小历也凑过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探究:“从年龄上推断,这不是李老先生的女儿,所以我们想知道,她是不是李老先生的孙女,李佳缘。”
“老东西,你认识老李的孙女吗?”陈勤问道。
刘浩城苦笑着摇摇头:“我怎么会认识,十几岁的小孩子怎么会跟我这种老头玩。”
“那你看个屁啦。”孙志飞把显示器抢下来,还给钱小历,一脸的不屑,“自己的案子,自己想办法,只是有一点,要是老李有什么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钱小历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些老先生们的性格,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接下来的挑战。他抱着显示器,走向倚在秋千上的李云华,他的步伐有些沉重,因为他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因为其他四位老先生,正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一副要把他扒光吃掉的模样。
“李云华先生,”钱小历立正站在他跟前,声音平静而坚定,“是这样的,接下来有一些照片需要您辨认,如果照片上的人您认识请告诉我。”
他点开屏幕,虽然已经是尸体的模样,但那青春年少的面容仍旧让人心疼。李云华看着屏幕,又指了指自己窗户上的忙碌的警察身影,声音微微颤抖:“她,在里面?”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悲痛和不可思议。
钱小历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坚毅与同情。他知道,这个消息对于李云华来说,就像是一个晴朗的天空突然炸响的霹雳,震耳欲聋,让人措手不及。但在钱小历的心中,他明白真相终究是要面对的,哪怕它残酷得让人无法直视。而他,作为刑侦一科的科长,肩负着揭示真相的重任,他要为那位无辜的少女讨回公道,让她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钱小历微微一怔,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老人的脸庞。他注意到老人的眼神中,震惊的色彩要多于悲伤,这让他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答案。然而,作为一个严谨的刑警,他仍旧需要对方的亲口确认:“请问,您认识她吗?”
李云华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不,我不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