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已让人传话,我等等就进宫。为不被祖母觉察,我会从后门出去,今夜恐无法回府。”
“我知道了,府上的事情就交给我。如有什么情况,来不及回来,就派人传话回来。”凌挽馥与闫楚禛说话的空隙已经快速为闫楚禛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将他送出了后门。
这一夜,闫楚禛彻夜未归。翌日,关于北疆的消息还是在京中传开了。听闻闫迁的状况,老太太掩面而泣,一时缓不过来,当场晕了过去。凌挽馥立刻找了大夫,又是针灸,又是灌药,一顿忙活才把老太太唤醒。
“祖母莫要太过伤心,身子要紧。三叔父在边疆,消息传递不准,情况或许没有外间说的那般。”
“是的,大伯在朝中,一有消息就会派人回来告知。祖母,你可要保重身子,才好不让大伯分心。”
凌挽馥和金氏轮番劝说,闫老太太才在桂嫂的伺候下勉强点头歇下。老太太素来是明理坚强,要不是打击过于巨大,她也不至于失了仪态。府上此等情况,凌挽馥算是要彻底放下宫中之事了。她和金氏对府上之事商量了一番,还是选了一天再次进宫,那里还有她的报酬尚未取回。
“你为何还要来?”灵珈公主高烧后连着卧床数日,气息尚未恢复,身子尚羸弱,坐在贵妃榻上,说话显得有气无力。“怎么,蛇咬不死本宫,你们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主意要准备给本宫致命一击。”
“外间说公主身子不好,今日看来,果真是谣言不可信。”凌挽馥没有顾及灵珈公主的冷嘲热讽,不用招呼就找了灵珈公主下方的座椅上坐了下来。“有些话说了公主可能也不会相信,圣上是不喜公主此次的婚事,但是并不愿意要了公主的命。比起某些人,圣上更希望公主能过得好。”
“此等谎话,你还是说给三岁黄牙小儿听吧。本宫无恙,你们不欢喜吧。”
“圣上是否真的欢喜,我并不想跟公主证明。我要提醒公主的是,袭击失败,似乎有人会更加不悦。”
“有废话就快讲,不要在此卖关子,浪费本宫的时间。”
凌挽馥不急不缓把手一划,打翻了茶盏,笑着望向了门外。灵珈公主明白其中何意,即便不满,还是顺着凌挽馥的借口把周边的宫人都遣出了门外。
“公主忽然邀我去冷宫,回宫时赌气不走常规路。宫中路那么多,公主选择走哪一条,本就不是确定之事。又偶遇雨天不得不进假山躲雨,偏偏就那么短短时间,蛇就出现了。公主您说,是蛇太聪明了,还是说有人对公主的行踪了如指掌,她熟知公主脾性,甚至能在某些事情上引导着公主。那日的碰巧不过是对方等待许久的机会之一,或许没有那场大雨,公主也会有其他机会遭遇不测。公主一心觉得是圣上下的毒手,公主你是否又想过那日真的被蛇所袭击,难道圣上才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吗?”
“难道不是?”
“公主婚事再多异议,还是代表着大虞出嫁和亲的公主。假山那会,若公主出了意外,圣上就会落下个毒杀皇妹,不仁不义之名,又能招惹起大虞和南诏之间的芥蒂。那日我也在公主身旁,只要对方计谋得逞,或许还能给我这个相爷夫人安插一个谋害皇室的罪名。牺牲一个公主,挑起事端,抹黑圣上名誉,顺便再把与圣上同一阵线的重臣拉下台。一举三得,这招可谓比北朔当年的还要划算。”
“他们为何要这般对本宫?为什么?”那日之事后,灵珈公主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她缺乏确切的证据,更不愿意去接受。然而,凌挽馥来了,毫不避讳地将那些她一直在躲避的事实赤裸裸地展开在她面前。她的母亲,身边的宫人,以及号称会支持他们的臣子,都在谋划着如何才能将她这颗棋子发挥最大的用途,为她的皇弟铺更好的路。
凌挽馥惋惜地摇了摇头,“他们要的是一个容易操纵的幼儿皇帝,公主可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去和亲,被牺牲不也是合乎情理中的事情吗?”
“我今日进宫匆忙,仅有一份小礼物带给公主,公主如果不介意,倒是可以笑纳。”一个小锦盒被凌挽馥放在案桌之上,她的任务已经完成,里面有灵珈公主想要的答案。灵珈公主可以随手就扔了,也可以去打开这个残酷的盒子。
“等等。”恍惚间,灵珈公主叫住了已经转身离去的凌挽馥,在弄清楚盒子里面之物是谁之前,她更想弄明白另外一个事,“为什么要专门过来提醒本宫?”
“公主不必想太多,不过就是场交易,我收报酬,做该做的。今后的去与留,还是公主去把握。望公主珍重是好。”
离开了灵珈公主宫殿的凌挽馥在宫中无意地走了一圈,当日离宫时,四月的手上抱着一个木盒。
“交给方乘飞,告诉他,如果找不到地方,就送去天净庵。”手指缓慢地描绘着木盒上的纹理,木盒很轻,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东西,仿佛回应了主人生前短暂的年华。凌挽馥迟疑半刻,还是没有打开。程家当年落罪,在宫中的程家小姐被直接处死,竟是同为才人的淑才人暗中给了银子宫人,让人草草收敛了遗骨。时隔多年,凌挽馥在宫中行走时,暗地里打探到所埋之处,挖出来遗骨已是不全。程家全家被诛,其余家人魂归何处,凌挽馥不得而知。尸骨不全,魂无归处,即便将她带离这吃人的牢笼,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另外一个世界和亲人相聚。
当年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淑才人的几两银子给了程家小姐简陋的体面,凌挽馥还灵珈公主一个劝告,彼此不亏欠。今后余生,她和灵珈公主想来不会有再相见的机会。离开故土,愿她也能自求多福。
跟随着闫迁去追击敌军的士兵还是有生存者回到了军营,凭借着他们口述的信息,闫迁受了伤,单身匹马冲入了黄沙中追击敌人。这就是那日急报后能传回来的关于闫家三老爷的最后的讯息。闫老太太表现与往常无异,口上也不提及北疆之事,只是她去祠堂的频率变多了,每日在桂嫂陪同下到院中散步之时,闫老太太都会有意无意地站在那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仆人心疼老太太的身子,每每看见想向前劝阻,都被凌挽馥阻止了。这是一个母亲的执念所在,凌挽馥不忍把它生生打断。
望断归家路,那条路的尽头,能否给老太太再一次的怜悯?
闫老太太如此一等就是一个月,归家的闫楚禛终是再一次带来了闫家三老爷的消息。闫迁冲入敌军骑兵队后,以一敌十,英勇砍下了敌军将领的头颅,负伤而归。消息传回京中,宝泰帝感念闫迁,立刻下旨送去了奖赏的同时,还允许闫迁休假回京探亲。
闫迁现有伤在身,归京的行程必然走不快,按照平日的时间推断,约莫也要两个月才能回到京中。那时,应秋风已起,圆月满挂,闫老太太盼望的团圆终究还是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