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你要如何从废城离开。”
“第二,用什么样的方式向地表公开普罗米修斯计划。”
“第一点,林啸是那把钥匙,所以等他醒来的时候,就是你脱离废城最好的时机。当然,还有另一条路,借助尤利塞斯和反抗军的势力。我想,在林啸找到你之前,你也是这么打算的。”
“第二点,也是我猜测你还在犹豫,迟迟没有行动的最主要原因。”
“这个计划的公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所以你需要时间做更充足的准备,我可以理解……但是首席,在你犹豫的那段时间里,暗处的不稳定因素也在涌动,这座城市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稳定。”
特奥多尔的指尖摩挲着杯沿,略微沉思了一会。
“二十年前穆溪云就已经尝试过一次了。”他说,“纸质媒介很容易被拦截和取代,来路不明的纸片没有可信度,传播度也不高,激不起大的水花。”
二十年前,穆溪云本来有机会将计划曝光。
在当时公开计划会威胁到几乎所有高层人员,穆溪云一人之力无异于螳臂当车。
“如果可以的话……”
小范围地公开,先争取盟友。
如何公开?
知晓这个计划存在的人,几乎已经全部聚集在了他的身边。
各怀鬼胎。
面前的女人饶有趣味地欣赏着他脸上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催促道:“如果可以的话?”
你要怎么赢得我们对你的支持?
“普罗米修斯计划”最直接的受害者是特殊人类,尤其是深受朊病毒危害的哨兵。
“现在。”白玉摊开手,“把我当作以易知易行为代表的反抗军。”
相信着朊病毒是机遇的哨兵们。
“那是承受不起的代价。”他说。
“不对。”白玉轻飘飘地否定了他,“总会有赌徒觉得自己是那个幸运儿。”
“那他将不会是我游说的对象。”特奥多尔垂目,“你不能要求所有的个体都接受你的思想,人群中必然会有异议的声音。”
“我们该做的只是客观地展示利弊,99%的可能性成为怪物或者是更强大的野兽,选择权在他们自己手中。”
“好。”白玉眯起眼,“那你会如何说服莱尔希?”
和她所代表的向导们。
“自由。”他说。
向导们被“普罗米修斯计划”限制住的是自由。
甚至不需要多余的话,十二位失踪向导的经历就足以使她们动容。
这是他最容易争取到的盟友。
“秘密警察。”白玉紧接着缓缓吐出四个字。
特奥多尔有些茫然。
“比如躺在暗道房间里的那位。”
她指向身后。
他想起林啸的脸。
林啸看起来并不是那种有着远大理想的人,多数时候他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散漫、聒噪……但说实话,并不讨厌。
“阿德勒会理解我。”特奥多尔的声音很低,“林啸的话……”
白玉趁着这个空隙,拿过吧台上的空酒杯擦拭干净。转而拿出另一只空玻璃杯推到他的面前。
“适当的欺骗和隐瞒是一个很重要的谈判小技巧,首席,不是面对所有人都需要公开透明。”
琥珀色的酒浆随着女人的话落入杯中。
“告诉那些哨兵,朊病毒会让他们变成怪物;告诉那些向导,普罗米修斯计划夺去她们的自由。他们甚至不用知晓观测者的存在,这些内容足够使他们愤怒。”
“告诉秘密警察他们的信仰是虚假的数据,观测者之下所有人都是前文明的提线木偶。”
“告诉普通人他们生活在一个毫无生机的乌托邦,所有人不过是25号宇宙中一只可怜的小白鼠,他们没有未来可言。”
就这样轻易地拨弄起所有人的情绪,将整个维尔斯特变成一只任由猫咪拨弄的毛线团。
移开盛满威士忌的玻璃杯,特奥多尔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如同盯着猎物一样审视着眼前的女人。
赤狐站起身,抖擞皮毛,咧开嘴露出利齿。
“是。”他站起身,“这种方法我可以轻易赢得所有人的支持。”
“那么以后呢?”他问,“这种靠谎言维系的关系能持续多久?”
白玉没有回答。
“你有你自己的答案和选择。”赤狐从桌面跃到她的肩头时,白玉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她好像在今天的接触中才真真正正地看清眼前这个人。
只存在于他人口中的近乎完美的造物。
——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
塞勒涅紧紧拉着她的手。
穿过长长的连廊,穿过漆黑的小巷,走过铁轨,走在玻璃制成的高楼大厦间。
塞勒涅说:“我要找到那个向导。”
梦中的,如同鬼魅一般的,有着深绿眼睛的向导。
“她没说完的话。”
“这个世界的答案。”
格蕾塔的意识逐渐模糊。
“真正的历史……格雷塔……”
“书上的历史,都是假的。”
……
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个冬日的下午,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那个白色的身影和孩子们扭打在一起,躺在翠绿的草坪上。暖黄色的阳光照在他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反射出皮肤下隐隐约约跳动的血管,构成一副油画般绚丽的画面。
列车驶过轨道,星夜里哨兵讲起城市以外的故事。高墙以外那个危险又迷人的世界。
高墙以外那个真实的世界。
再也没有比现在的经历更像梦境的时候了。
格蕾塔想。
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向后倒去。
跌进软绵绵的云朵里,坠入另一场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