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医务室里，默默地听着了那位唐宋诗人念完经。

“……”

他的沉默突然有一点震耳欲聋。

当然，池宴同学说了什么他也不清楚。毕竟他本来就不是很想听这类似的东西。

以往开校会的时候，他要么趁着老刘不在就趴在教室里睡觉；要么就趁着老刘不注意去厕所里打几把游戏；要么就在老刘的强迫下，往耳朵里塞耳塞度过开校会的那段时间。

反正一般什么长篇大论、什么敦敦教诲、什么演讲、广播这些他永远不会听。

因为听了他觉得自己的耳朵会长茧。

听着反正就是不顺心。

＆

等台上那位唐宋诗人说完之后，盛淮的表情才由木着脸渐渐转化为了平淡。

啧啧啧……不敢多说。

他轻轻将脑袋偏向操场的主席台上。

在那个布置十分简约、有着与不同校园其他地方不同的主席台上，一个身穿蓝白校服、拉链拉到下巴处、头发在夕阳的照射下微微显露出金色的少年正站在上面。

那个少年的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长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高挺的鼻梁上点着几点高光，薄唇微抿，没有什么表情地盯着台下的同学们。

他好像什么时候都是那一副样子……

盛淮在心里想着，一直盯着他的桃花眼也微微眯起。

这个人他总觉得很熟悉，好像以前见过。

但又总记不起来。

一次次的在脑海中搜寻这个人的有关记忆，又一次次的被大脑所否定。

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自己以前没有记住这个人，可能也没有见过，更没有聊过天、说过话。

他轻轻闭上眼眸，琉璃色的瞳孔也微微闭上，在他记着的、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只能模模糊糊地找到一些轮廓，记不起来这个人。

可能是没见过；也有可能是见过，但自己忘了。

他小学的时候，妈妈曾经带着他和弟弟搬过一次家。可后来还没有在那个新家住多久，又被张多钱找上门了。

后来，他的噩梦又开始了。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他开始渐渐忘记了以前发生的事情；也许在更早以前。

他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在这几年之间的相处，爸爸是一个很坏的人。

慢慢的，他在睡觉的时候会偶尔记起一些小时候零零琐琐的事。

他会记起来，小时候爸爸经常打他，经常骂妈妈，经常把妈妈打到头破血流；他还经常会做梦，梦中梦到爸爸又在打妈妈，很用力，很用力，他拼命地跑上去护住妈妈，可爸爸的棍子落下来，却并不是落在他的身上。

他常常半夜醒来，侧卧在床上，眼泪流湿了枕头。

后来，记起来的事情也慢慢开始多。他的心就越来越疼，越来越难受。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的爸爸张多钱，其实是个人渣。

现在他不喜欢喊自己的爸爸叫“爸爸”，原因有很多，多到两只手都数不完。

一些时候，晚上他从梦中惊醒，心中越来越难受，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有时候空虚，有时候难受，有时候又很惆怅。

那个时候妈妈刚进医院，弟弟也在住宿。

他一个人暑假要打好几份工才能让妈妈的手术顺利的进行，才能让弟弟学习方面上不用操心，生活上很充足。

有时候，因为要交的钱太多了，连自己的房租都交不起，他就被老板赶了出去，睡过大街，睡过公园。

学校里他不敢过于奢侈，一件衣服也要穿好几年，直到不够穿，才不舍得地将它扔了。

在他经济最潦倒、最困难的那几年，他要一边忙着读书，又要跑去医院里照顾自己的妈妈，还要给妈妈缴费，回到家还不能马上休息，得抽空去初中看看弟弟。

有时候他甚至连一包方便面都买不起，经常饿着自己的肚子。身体也渐渐垮了下来。一日不如一日。

学习压力大，还要三天两头的奔波。为了不让妈妈发现自己有这么累，他要努力的学习，要对妈妈装出一副自己很清闲、很自在的感觉。

在自己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他一边想着妈妈和弟弟，一边回忆着在学校里陪朋友们度过的快乐的时光。然后一边用小刀来划自己，试图用疼痛来缓解、释放自己心中的难受和压力。

自己在看到弟弟次次考试拿年级第一的时候心情会很好，在看到妈妈的脸色一日比一日红润起来的时候，忧虑的心情似乎也都散完了。

这也许就是他为什么能支撑到现在还不死的原因。

在这个世上他还有亲人，还有他牵挂着的人，还有他需要照顾的人。

他不能死。

他要照顾自己仅剩的这几个亲人。安心的看着妈妈安享晚年，看着弟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个时候再走。

毫无牵挂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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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自己的目光移了回来，盯着医务室的天花板发呆。

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更喜欢学校，还是更喜欢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