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清月惨笑着:“没有婚礼,她从礼堂里跑出去,穿着婚纱坐在警局请他们帮忙找人。”
“请帮我转告你姐姐,她最需要的是完成那场半途而废的婚礼,”陈长炜说,“很遗憾,其他的我帮不上忙。”
“我知道,但是请相信我姐姐是很执着的人,可不可以请你假装帮忙调查,然后告诉她找不到人就好?”
“当然……”陈长炜一巴掌把陈长江的回答拍了回去。
“抱歉,我真的爱莫能助。”
“为什么不帮忙,你没看到这姐妹俩多可怜多无助……多漂亮。”
陈长炜企图无视脑海里的声音,心说:“拜托 ,我只是一个老师,做不了这些事。”
“我可以啊。”
“用你自己的身体。”
“别这样,助人为快乐之本。”
“我有我的快乐。”
“不,你不快乐,”陈长江像念咒语一般念叨着,“你心爱的女人抛弃了你,嫁给了一个人渣,还给他生了孩子,宁愿被家暴也不愿回到你身边,你准备的戒指,准备的婚房准备的这一切都完了,你的人生完了,所以你不快乐。”
“我不在乎我的人生快不快乐,给我闭上你的嘴!”陈长炜大吼出声,不意外对上肖清月惊恐的眼睛。
没等他为刚刚的自言自语找到合适的借口,屋内传出一声巨响,陈长炜赶去查看的功夫,肖清月手指伸进杯子里反撑住杯口,确定自己的指纹不会沾到杯子上,迅速跑去门口将杯子丢给一闪而过的人影儿。
陈长炜回来的时候,似乎一切如常。
“请你帮帮我姐姐吧。”肖清月双手交握放在桌上。
陈长炜盯着她不安地手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管你问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要准备晚饭了,不送。”
“我姐姐说,如果你不肯帮忙,就把这些给你看。”肖清月绕过桌子把早就准备好的照片递过去,照片里只是平常的家居,陈长炜的眼色却变了。
“你什么意思?”
“我……”肖清月一时语塞,“姐姐说看过照片你就会帮她的,她还让我问你手上的伤还疼吗?”
陈长炜猛然想起酒吧里郑依琳最后的疯狂,指着照片角落上的点点猩红色:“你姐姐想陷害我,但是没用的,我的血和碎玻璃可以通过监控和化验证明,这个房间里除了一点沾血的玻璃渣其余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啊!”肖清月捂住嘴,吓得说不出话来,陈长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餐桌,上面空空如也。
“姐姐让我把你的东西偷一件出去,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是这么用的,我发誓。”
此时,肖清月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看了看号码点开公放。
“陈长炜先生你好,”那个神经质又有点乖张的声音响起来,“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我准备了一个房间,里面有你的血迹和指纹,可是你大概不知道,那里面还有我的DNA。”
“你到底想怎样?”
“帮我找前男友,只有找到他我才会再出现,否则我就报警,房间里的证据即便不够给你定罪,也足够取消你的保释吧。”
“你这个疯子!”不等他抢下电话,话筒里传来盲音,再回拨即是无法接通。
“对不起对不起,”肖清月双手合十不停地搓着,“我真的不知道姐姐要这样做,我真的不知道……”
“我们现在就去警局,”陈长炜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你是知道前因后果的,我们去跟警察说清楚好吧。”
肖清月不住地往后缩着,摇着头:“不,不行。”
“我啊,”陈长炜双手按在胸口,“我在保释期间,因为一些事情绝对不忍跟任何案件扯上关系,请你也为我着想一下,帮帮我吧。”
“可是,”眼泪流下来,肖清月哽咽着说,“可是,她是我姐姐啊,我知道是我姐姐不对,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帮帮她吧。”
因为自己保释犯的身份,陈长炜有一瞬间的动摇,即便是去了警局有肖清月的证词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脱身,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七天后小媛儿的生日,那是他挽回前女友最后的希望。
他正犹豫着,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走到哭泣的肖清月跟前,一把把她推出房间:“听着,不是我不怜香惜玉,但我绝不受任何人的胁迫!”
说着他关上门,对自己说:“陈长炜,你就是太软弱了!”
6
月挂中天,陈长炜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月亮,蓝白色的小药丸缺了一粒,起码今晚,他想独享这份月光。他有好久没经历过晚上了,从一个月前陈长江和他融为一体开始,他便只拥有忙碌、杂乱的白天,或者从更久以前,从姜妍离开自己开始,他就惧怕独自面对孤独的黑夜。
床前挂着的阴天风铃,是两个人最后一次旅游的纪念品,现在看来,哭丧的脸还挺有预见性的。
和风吹出细碎的鸣响,扰乱了寂静的夜,也扰乱了他的心绪。
他翻身下床,抹黑走到厨房,捡回被丢进垃圾桶里的照片,那是肖清月留下的照片,背面有她的电话。
陈长炜拿起厨房的分机,借着月光拨出号码:“喂,是肖清月吗?”
“谢天谢地。”他在心里想,因为回应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困意。
“是你好,你是……陈长炜先生?”
“希望我没有吵醒你。”陈长炜很讨厌自己这点,时刻不忘礼节,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缺陷,太过客气容易让对方感觉生疏,这也许能解释他没什么朋友的原因。
“哦不,实际上,实际上我在等你的电话,”肖清月说,“我以为,你不会打给我。”
“嗯,我想问你,你在我家厨房的提议还有效吗,”陈长炜问,“就是那个,我负责调查,你负责用结果说服你姐姐。”
“当然,当然,你肯帮忙实在太好了,你是个好人,我姐姐这么做真的很不应该,我代她向你道歉,也为我在你厨房的失礼道歉,虽然这并不能弥补你什么,真的很对不起。”
“找到你姐姐了吗?”
电话那头有稍许的停顿:“没有,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借口,但是我说的是真的,自从下午通完电话,她的手机就是关机状态,我一直打不通,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把她的号码给你……”
“不用,我相信你,”陈长炜把电话换了只手,拿起纸笔:“关于你姐姐的前男友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记得我姐姐说把资料都存进u盘里交给你了。”
“u盘有点小事故,你姐姐前男友叫什么?”
“廖辉。”
“做什么的?”
“好像是在一家叫广源的科技公司做程序员,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好的,这就够了,”陈长炜看着纸上寥寥几笔,“记得我们的约定吧,我来调查,你来说服你姐姐。”
“当然,再次谢谢你。”
放下电话的一瞬间,陈长炜脑子里凭空出现一个想法,他要是陈长江就好了,没错,他羡慕那个任何时候脸上都挂着戏谑笑容的人生。
他还是决定调查,用他看侦探小说总结出的经验,不像陈长江那么锐利,他的性格中庸,做事更加瞻前顾后,他不能拿七天后的自己开玩笑,他不能允许自己在这期间有任何闪失,他要参加小媛儿的生日会,抓住孩子的心,然后抓住她妈妈的心。
短暂的一生他只爱过这一个女人,并且不准备中途退场,他也十分确定姜妍是爱自己的,只是被现实困住了。
他确定终有一天她会回到自己身边,可是这种确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磨。
他开始动摇了,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他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却也只能长久地坐在那里,望着卧室窗户上的飘荡的风铃,问自己的心:“你会帮我吗?”
看着人迹稀少的午夜景致,新人警员李生用头砸着车玻璃:“哎呀,我这是什么命啊!”
“哎呀,你小子小心一点嘛,”老张揪着耳朵把李生拉开,摸着车窗叹气,“这车可是公家的。”
“您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李生哭丧着一张脸,指着自己的眼底,“我都23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大半夜的值着班呢还被拖出来出警,都有黑眼圈了,我容易么我。”
“你这孩子,谁不值班了,那我还审一下午犯人呢,连晚饭都没吃,都是要退休的人了,我容易么?”
“再坚持几天就退休的人有什么容易不容易的,咬咬牙就过去了。”李生揉着被揪疼了的耳朵说,“我这还有37年,且熬呢。”
老张只觉得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你个小兔崽子,谁不是从年轻时候熬过来的,还咬咬牙就过去了,你还真有良心。”边说边照着那颗浑圆的后脑一通猛拍。
“前辈,”李生捂住脑袋,“说说案情吧。”
“你又没听,明明出动前说得清清楚楚的,”老张气得牙根痒痒,“真是的,能指望你干点什么呀,哎呀,听好了,就是最近轰动全市的熊孩子绑架案。”
“啊我知道,”李生保持着抱头的姿势,“就是那个每次绑架完孩子在原地留下一个豁嘴玩具熊的那个,实在太猖狂了,当我们警方是吃干饭的么,这是第几个了。”
“第六个呀小子,”老张高高举起的手,无奈地放下,“对工作你能不能像找女朋友那么上心啊。”
“您放心退休,这个案子交给我办了,”李生厚着脸皮凑过去,“您电话响了。”
老张拿出电话,看着屏幕上家里的号码,刚想接,李生喊了一声:“啊到了,就那儿,我看到了!”
老张随着李生的目光看到巷口街灯下笑得狰狞的玩具熊,把电话放回兜里,跟着同车的警员一起赶赴现场。
腿长脚长一马当先的李生越跑越慢,到了巷口的时候竟然落后老张半个身位。
老张也不惯他毛病,一脚把李生踹到最前面,光从头上打下来,破了相的玩具熊更显得阴森,恐怖,吓得李生一高蹦到老张身后:“这这这……这怎么整啊。”
“真是一茬不如一茬啊。”老张蹲下来,仔细查看前后街,向现场警员询问状况。
报警的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热心大姨,对新闻热点烂熟于心,看见玩具熊的一瞬间当机立断报警,并且联合热心群众保护现场。
可惜的是并没有目击证人,老旧城区这里也没有监控录像。
然而在常规排查过程中一个中学生提供了一条信息,他从6:30从快餐店打工回来好像看见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
“那个女孩好像有挣扎的动作。”男生回忆着。
“你都十几岁了,看见这种事难道不上去问问吗,”老张口袋里的电话又响起来,他直接按掉,“小小年纪要有社会责任感。”
“拜托大叔,也有可能是家长抓到去电玩店玩的孩子呀,我怎么能知道那么多。”
“你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吗,女孩有没有叫救命之类的。”
“拜托,我戴着耳机呢,谁听得到啊。”少年更加不耐烦地把脖子上最新款影巨人颈挂式头无线耳机展示给他看。
幸运的是,跟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得到的结论是,犯人有可能带着女孩进了宝山大街,排查范围缩小到大街沿线的几个小区,重点放在是三个小区交界的一块没有物业管理的小区上。
不管这条信息是否正确,这一夜,对于出警的警员来说,都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我的个天啊,”李生看着面前三个方向,时代鲜明、风格迥异的弃管楼,发出由衷的感叹,“这得查到什么时候去啊!”
一只筋骨粗糙的大手毫不犹豫地猛抽他的头顶,一边打一边骂:“说什么呢你个混球,你是警察啊,拿着纳税人的钱是让你天天躺在床上做春梦的吗,”李生抱头逃窜老张毫不客气地追着打,“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绑架案,绑架的是个孩子,很可能这个孩子的一生就毁了,甚至整个家庭也完了,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盗窃案,你把被绑走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
“我没有孩子!”吃疼的李生反驳道。
“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让你把被绑走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哎呀怎么这时候来电话,”老张按下通话键,“啊老婆子,我出现场呢,很忙很忙,有事回家再说。”顺手把关掉的手机揣进兜里,揪着李生的耳朵,“小子,高队长不在家,你给我们队争口气,今天晚上务必把这里所有的住户排查一遍,不管多晚,听见没有?”
“听听,听见了。”
“你带人查中间的楼,我去右边,对讲机保持畅通,有任何发现,随时联系。”
“好的好的。”李生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某人的魔爪,“真是的,排查一遍说的容易,明天早上警局的邮箱都得被投诉信给爆了。”
正说着,还没等他按门铃,大门刷一下被推开了,露出一张堆满了肉的圆脸,脑袋上别着五颜六色的卷发筒,宽松的紫红色睡衣随风飘荡着,从屋里冒出一股沐浴露的清香:“干嘛的,小小年纪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说着,回身从屋里拽出一个裸着上半身的大汉。
李生好不容易解释完自己的身份才得以脱身,对讲机那边老张虽然经验充足,但是进展似乎也不是很顺利,虽然全力以赴但是因为住户的复杂性进展甚微,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拖一秒钟对人质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李生忽然灵机一动,对着打开门的住户展颜一笑:“请问,咱们小区的群聊号是多少啊?”
“啊啊啊,师傅师傅,重大发现有重大发现,我负责的绿源小区23号楼16层04的住户反应今天傍晚时分隔壁房间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而那家长期没人。”
“收到,信息可靠吗?”老张立即带队前往事发小区。
“必须可靠,我为了这条线索可是群发了200多块钱红包呢,在热心群众提供的成百上千条线索里筛选出对我们有用的信息。”
“呀,你小子弄的什么群,不会打草惊蛇吗,犯罪嫌疑人不会看到吗?”
“这种人巴不得跟谁都不不打照面呢,怎么会加社群呢,我这是发动新时代群众力量,”李生说,“不过那个红包可以算办案经费吧,能报销是吧。”
“只要你把那个人渣揪出来,把被绑走的孩子就出来,别说个红包了,游戏买多少皮肤都被你报。”
“真的,”李生激动地向对讲机那头汇报,“我到了,16层。”
“当然是假的,喂你小子,小心点。”
“当当当”的敲门声掩盖住了老张刚刚说的话,他一边加紧快跑一面叮嘱道:“被你气死了,千万别冲动……”
在老张感叹自己老了,两条腿怎么跑得这么慢的时候,李生摘下警帽,殷切地敲着1605的大门:“物业,您家卫生间漏水了,15楼都成水帘洞了,麻烦您开门配合检查。”
“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十分感谢。”
“喂,这位住户……”
1605没有动静,旁边04的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只眼睛,对李生说:“你就是那个在群里发红包的人吗?”
李生苦笑着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大门,小声说:“有人在里面吗?”
“不知道,刚刚我睡着了,手机自带的红包提醒把我吵醒的。”门缝稍稍大了一点点,露出的脸格外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很抱歉吵醒你,不过这家住着什么人?”
“我也不太清楚,这一层的三家是一个房主,都是租房子的不太熟,天刚黑的时候好像是有声音,我也记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