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清月侧过头:“既然不受国家和金融机构的控制,那谁来监管它呢,用户的权益谁来保障呢?”
“好问题,”陈长江说,“既然比特币的特点是分散化和匿名,那么它的交易方式自然我们现在流通的任何一种货币都不一样,以往我们的交易呢通过银行,支付宝等第三方机构,我们投资要经过证券公司等理财机构,比特币因为其去中心化的特质呢,也有注定了其特别的记账方式,那么久讲到今天的正题区块链了。”
“虽然我的好奇心被挑起来了,但是不得不说,我对寻找到我姐姐的信心在逐渐流失。”
陈长江恋恋不舍地把烟放回烟盒里,在主人不在的房间里抽烟太不礼貌了,即便有其亲属在场:“我尽量说得简单一点,区块链是比特币的底层技术,可以说是一种块链式数据存储模式,利用时间顺序将数据区块组合,它其中还包括布式节点共识算法和密码学等方式保护数据安全。可以将区块链看做一个树形的数据库账本,这期间所有的交易都会以加密的方式记录下来。”
“那么谁来记录呢,”肖清月问道,“你说过它不受任何国家和金融机构的控制,谁来监管?”
“这就要说到去信任机制,整个系统中的数据交换是无需互相信任的,整个系统的运作规则是公开透明的,数据内容也是公开的,系统中的每个人都可以有机会参与记账。系统会评判一定时间内记账最快最好的人,把他记录的内容写到账本,并将这段时间内账本内容发给系统内其他人进行备份,这样系统中的每个人都了一本完整的账本。”陈长炜试图寻找空气中剩余的烟草味儿,“所以当有人试图篡改交易事项的时候,这种按照时间顺序将数据区块以顺序相连的数据结构基本上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这种每个用户都有一份账套的记账模式里,在现行的技术支持下,区块链犯罪基本上是做不到的。”
“基本上做不到是什么意思?”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犯罪,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可是这种全民记账的方式下,要怎么做呢?”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真正的犯罪者吧。”陈长江悄悄在桌下伸直了腿,舒舒服服地瘫在椅子上。
“你看到我姐的账户了吗,有什么发现吗?”
转椅转了半圈,陈长江仰着头说:“拜托,我是个私家侦探又不是专业的黑客。”
“你说你入侵国家的交通系统呢。”
“当然是有技术支援的,团队协作懂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懂不懂就想单打独斗,合作的重要性了解一下。”
“那还等什么,”肖清月站起来,“我们去找他。”
“你记性好差,我刚刚说了,他进去了。”
“你就没有别的朋友?”
“没有,”陈长江抱着胸口,闷闷地说,“我是个孤独的人。”
“就没有别的办法?”
“你问问陈长炜吧。”
“他只是个老师。”
“三人成虎,集思广益,”说着,陈长江打了个哈欠,“不行,我真的得睡会儿了。”
然后,他就真的不负责任地睡着了。
苏醒过来的数学老师在听肖清月讲完来龙去脉后,真的想出了办法,他一个电话就解决了朋友的保释问题,顺便电话那头的老张约定了交接案件信息的地方。
去往指定地点的途中,肖清月好奇地询问陈长炜和陈长江之间信息的交流问题,在她看来两个人在转换的过程中对信息的处理并非不透明也并非完全透明。
对此,陈长炜的解释是,在意识转换的时候,那个闲置的意识体可以与选择性地参与实际操作,也可以去做别的事,通常他会比较尊重对方的隐私,而陈长江就不会。但是并不意味着对方做的任何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彼此都会知道,更多的时候这种“了解”是随机的,就目前的状态看,他们两个人仍旧在努力适应当前状态的磨合期。
“抱歉这么说,”肖清月扭着眉毛,“但是,看起来好奇怪。”
“我们就是很怪的人,”陈长炜对着头脑里熟睡的人轻声说,“是吧。”
“闭嘴。”熟睡的人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陈长炜赶紧捂住嘴,好在没有打扰到地铁上的其他乘客,而肖清月早已见怪不怪了。
12
自从那个穿着黑色套头衫戴着墨镜的人走进车厢里,肖清月的精神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朝陈长江身边凑了凑。
“怎么了?”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人悄声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用手指轻轻点了下目标人物的方向,肖清月说,“他好像坏人啊。”说完,立刻埋头下去,因为她说的那个人正朝两个人走过来,“是不是认出你了,我们要不要跑?”
陈长江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摆好了笑脸跟人家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对方坐在他俩对面,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实际上看到他的模样,肖清月怀疑这个人这辈子有没有笑过,围绕在他周遭的气压让她这个第一次见的旁观者都喘不过气来。
当然,这只是第一面的印象,实际上在以后的接触中,当她知道这个人经历了什么以及正在经历什么,她反倒觉得为个人坚强的意志力佩服不已。
“这个时候还能带着女人四处走,我应该夸你吗?”
果然,黑衣人坐下来就对肖清月的发难,在陈长江的示意下她才没有反唇相讥的。
之间陈长江转向黑衣人,解释道:“没办法,她算是委托人。”
“我以为你陷在某位女士失踪的案子里,自顾不暇,”黑衣人用平直的语气说,“没想到,还有空接别的案子?”
“她正是某位女士的妹妹,”陈长江说,脸上满是无奈,“不找到她姐姐我的嫌疑就解除不了,不带着她,一旦我被抓到的话连个作证的人都没有。”
黑衣人点头:“理由很充分,希望这也是唯一的理由。”
陈长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眼镜不错,借来看看。”
黑衣人对他的调笑视而不见,从内兜里取出档案袋递过去。
陈长江收起嬉笑的态度,接过案宗的复印件,肖清月在一旁探头探脑地偷看:“熊孩子绑架案,”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就是那个震惊全国的案子,你们两个要干嘛?”
“干什么,破案喽。”陈长江说。
“你是什么人,”肖清月瞪着对面的人,“这些文件只有警方才有。”
“别吵,”陈长江说,“女人真烦,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当然要管,你先接受了我的委托,你有事的话我姐姐怎么办?”
“提醒一下,你姐姐把我害成通缉犯,你又没有证据证明我的清白,而他,”陈长江用下吧点了点对面的人,“他正是助我暂时逃离牢狱之灾的人。”
“他是……”
“警察。”陈长江的回答印证她的猜想。
“怎么可能?”肖清月捂住嘴,露出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怎么不可能,”对面的人开口道,声音里满是艰涩的苦楚,“只要你的孩子也被绑架了。”
说着他摘下墨镜,眼睛因畏光有瞬间的不适,露出的那双眼睛,眼底浑浊,显然因为又急又气,已然半瞎了。
陈长江瞥了老张一眼:“这样可不行,你这样的状态可找不到孙女。”
“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话说反了,”陈长江说,“把身体养好,不然孩子回来看到一个瞎爷爷,也得吓跑了。”
说完,站起身走到地铁门口,肖清月紧随其后,黑衣人重新戴上墨镜,颤颤巍巍地跟了过来。
“你干嘛?”肖清月和陈长江同时脱口而出。
“你呢?”黑衣老张反问道。
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陈长江说:“去现场看看。”
“有我这个现役警察会方便很多。”老张说。
“你不用回警局吗?”
“快退休的人,去了也多余,况且我现在的身份,”老张自嘲着说,“就算再也不去了,也没人敢抓我的考勤,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在查案过程中被抓到。”
“多谢了。”
“我只有六天了,请珍惜。”
1214的业主狂暴地拉开房门:“谁呀,干嘛的?”
“警察,请你协助……”
没等穿着跨栏背心业主表态,客厅里扒毛豆的太太先声夺人:“怎么又是警察,还有完没完了,不是刚刚……”
“啰嗦什么,该协助就协助。”业主说着,气哼哼地抓起玄关口置物架上的钥匙丢过来,“系红绳的是1605,蓝绳的是1606,用完了插门上就行,我自己去取。”
“会不会太不安全了。”不明真相的肖清月问道。
业主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现在那两个房间给人钱人家都不一定会进。”说着关上门,很不想跟警方接触的样子。
肖清月捋着被风刮乱的头发:“他怎么敢这么对警察说话。”
“习惯了就好。”老张说,看了看电梯所在的楼层,拿着钥匙带他俩爬上楼梯。
走楼梯的功夫老张将两个房间的基本情况介绍了一遍:“1605是绑架犯囚禁孩子的地方,下午18:30到19:00隐约听到有孩子哭闹的声音,证人是隔壁1604的租户,夜里11:00通过房主开门后确认犯罪嫌疑人和孩子都不在屋内。旁边的1606是同一个业主的产业,常规调查中发现郑依琳失踪的线索,经过房内遗留DNA比对,确认嫌疑人为陈长炜。”
“他不是犯人,”肖清月的呼吸愈发急促,“我姐姐是自己走掉的。”
“你能拿出证据吗?”老张反问道。
肖清月摇着头,走在前面的警察却能预知她的回答。
“你姐姐人呢?”
肖清月噎住。
“现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老张说,“谁给你作证都没用,用证据说话,这种自证清白的机会不是谁都有的。”
站在16层,几个人穿上老张准备的鞋套手套后,陈长江毫不犹豫地从他手里接过钥匙,越过警戒线,率先打开1605的大门。
房间里潮闷、霉臭的空气逼得他想要后退,顾及到老张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他心一横,没有半秒钟犹豫,一步跨进室内。
然而就在闪身进入房门的一瞬间,陈长江意识到房间里有人。
陈长江心说不好,刚想旋身逃离,那个人早在他转动门锁的时候意识到他的存在,根本没给陈长江反应的时间,黑洞洞的枪口紧紧地锁定他的身形:“不许动,双手举高,立刻!”
李生举着手枪迂回到他身后,一手持枪,另一只手取出腰包里的手铐,一面宣读着他的权力,一面利落地把他铐起来。
所以当老张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人民警察逮捕犯罪嫌疑人的英勇身姿。
“老张,你怎么来了,”说话间,李生甩了甩刘海儿状似不经意地摆了个造型,“你快帮我看下,帅……吗?”
跟着进来的肖清月正好看到他的站位,李生一秒钟恢复正常,朝老张努努嘴,比了个口型问她是谁?
老张无视李生微红的脸,指着手铐:“解开。”
“解开,”李生跳起来,凑到老张旁边,“他是我刚抓获的郑依琳失踪案的嫌疑人,而且我怀疑他和1605房间里熊孩子绑架案的犯罪嫌疑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生表情极度认真:“我们现在就把他押回局里,严加审问,一定要找到那个王八蛋的下落。”
老张无奈地看着他因激动瞳孔放大的眼球,指着陈长江:“他现在是警方的线人,我们正在放长线条大鱼。”
“放长线?”李生急得跳脚,“没时间了老张,我们必须尽快把楠楠救出来,现在可是黄金24小时。”
“我知道,被掳走的是我的孩子,”老张颤抖地强调说,“把他放开。”
懊悔、愤怒喷薄而出,李生从没见过老张如此失态,可是很快地,那些情绪从老人身上如潮水般退去,重新回归平静。
如同午夜风平浪静的水面,掩盖着内里无数的波涛涌动。
李生不再多言,解开手铐退到一旁。
时间紧迫,揉着手腕的陈长江开始勘察现场:“小区交界处,弃管楼,周围都是租客,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门后放着标志性的熊娃娃,正是犯人自己,嚣张、无畏,胆大心细,他绝不是出苦力的人,他应该是中产阶层,偏向技术类的白领,作息稳定,待人随和。但是当他变身罪犯时,他羡慕权力,又鄙视权力,更喜欢挑战权威,挑战警方。”
“这些我们知道,”老张说,在这之前他们他们勘察现场,再结合之前的案例已经对犯人有初步的了解,“我想知道,他离开这里是计划之中的事还是得到了警方搜查的消息。”
“出租屋,空气闷热潮湿,垃圾遍地,从垃圾上的灰尘看得出来,他离开的时候是从容不迫的,这里应该是他众多落脚点中的一个,常规转移。”
“是犯人自己走掉的吗,也就是说警方已经找到这里,”松了口气的肖清月试图宽慰老张,“也就是说孩子暂时是安全的。”
“相反,”李生没精打采地说,“情况更危险了。”
四处查案的陈长江解释道:“从挟持,绑架到窝藏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一切都井井有条,说明他不仅是惯犯,头脑极度冷静,有足够的财力支持,他隐忍,有足够长的时间去策划实施,说明这一切他早已料到,留在现场的玩具熊就能说明,他知道警方回去,故意留下挑衅用的玩具熊,犯人越聪明,策划越周密,破解所需要的时间越久,人质越危险。”
肖清月没有勇气去看老张的脸,笨拙地转移话题:“那个床罩好漂亮是真丝的,我也有一条类似……”话没说完被面无表情的陈长江直接丢到门外。
“可是他是怎么把孩子带走的呢?”李生提出疑问,“那段时间正是下班休息的时间,这栋楼里的住户不少”
陈长江看床头柜上被蹭掉灰尘的四个点时,响亮的砸门声让他不得不去面对女人的坏脾气。
“你干嘛?”肖清月气呼呼地冲着陈长江大吼大叫。
“你应该更关心你姐姐的安危,我想让你去你姐姐租的房子看看。”
“你骗谁呢?”
“那我照实说,你觉得你能承受得了吗?”
想了想房间里发生的事,肖清月扭过头,陈长江把钥匙交给她,同样不忍心面对那个将所有情绪隐藏在心里的爷爷。
趁这个空档,陈长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假装没看到老张眼镜底下的泪水:“来一支?”
“谢谢,我有。”说着,老张取出自己的不锈钢烟盒,烟盒上布满了划痕,还磕碎了一个角。
粗糙的大拇指抚摸着岁月的痕迹,仿佛从此那些快乐和悲伤都离他而去了,当手指摸到正中央的已经卷了角的小猪佩奇贴纸时,他深吸一口气掩饰着情绪。
烟盒是儿子送给他的礼物,贴纸是孙女黏上去的,她最开始的计划是把贴纸当做封条把烟盒封起来,经过老张死皮赖脸讨价还价后,楠楠背着手学着大人的模样说道:“那好吧,就贴这儿了,你要记得你每抽一口烟小猪佩奇就吸一口二手烟,猪没了,我们就没有红烧肉吃了。”
老张至今还记得那些肉呼呼的小指头,是怎样小心翼翼地黏贴纸,又是怎样揪他胡子的。
往昔的一切清晰又迷离,他告诉自己不能沉浸在过去,打开烟盒想转一下注意力,却因为手指的颤抖将半盒的烟卷抖到地上。
老张赶忙蹲下去捡,跟在他身后出来的李生时候:“地上太脏,不要了吧。”
陈长江并没有言语,烟卷叼在嘴上,弯腰去捡。
把捡回来的烟仔细码回烟盒里,他哪里不知道李生说的对,可是这盒烟是他和孙女斗智斗勇存下来的,对他来说,这里的每一支烟,都有孙女儿的注视。
陈长江把捡回来的烟交给老张,他仔细清理烟卷儿的样子有点滑稽,忽然间烟卷上的黑点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从老张手上抽出一支烟,烟卷上两条平行的印记引起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