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绞尽脑汁思索自己怎么假装不认识他,这个时候,店长拿着一排指甲展示盘出现:“这些就是本店所有技师做的玫瑰图案。”
手疾眼快的马良接过来左右翻看,交还给店长:“这些是所有的吗?”
“是的。”店长说。
“也不是这家。”马良对老张说,声音里满是泄气的无力。
当了一辈子警察的老张自然明白,其实大多数查案就是在无功而返中度过,他照例把手机里犯人指甲上的玫瑰花色拿出来给店主和技师辨认,遗憾的是仍旧没人认得出图案的出处。
从美甲店出来,马良伸了个懒腰:“这已经是第八家了,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老张并不多言,只是不知疲惫地走着,马良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跟上去。
在他看来警察老张像是个不知疲惫地永动机,坚定地朝着不甚明确的方向前行,只是他这个搭档的眼神儿明显不太好,在一个转角撞到一位穿着玫红色真丝吊带裙的女孩儿,忙着赶路的老张没注意到被烧出洞的衣服,确认对方没事后刚准备离开,伸脚将掉在地上的烟碾灭,女孩撇了撇嘴从烟盒里取出一支新的点上,她的指尖赫然绽放着血红色的玫瑰。
“你……”老张上前一步刚想问女孩在哪儿做的指甲,被女孩儿厌恶地躲开。
马良则轻轻握住女孩儿拿烟的手,只说了两个字:“好美。”然后顺利问出来做指甲的店铺。
明确了目标,两人跑步前进:“所以警官,带我来是对的吧。”马良略显得以的说,他明白老张压了太多的担子在自己身上,刻意挑起话题,“没有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问出美甲店的位置吧。”
老张轻哼一声,留下一句:“少年娘则中国娘。”的评语,把他甩在身后。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老头!”马良一边骂一边加速。
马良赶到美甲店的时候,老张正集结店里所有的技师回忆喜欢画这种玫瑰指甲客人的名字。
然后马良负责用店里的会员系统跟陈长炜传来的名单交叉对比,很快,出现一个叫做徐晗萦的名字。
老张将名字报给局里,很快排查出全国有34个同名同姓者,本市有四个,除一人常驻外地,还剩下三个,其中排除一个年级在60岁以上的,还剩下两名目标人物,而经过美甲店员的辨认,一名年纪35岁的会计师初步被确认为嫌疑人。
联系了所在的会计师事务所,得到的答复是,徐晗萦因病,请假一周,可是查了本市各大医院的信息,都没有找到她的治疗记录。
“她不会是跑了吧?”马良跟在老张身后说出自己的担忧。
老张在心里期待着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旦嫌疑人逃跑,就意味着抓捕的范围和难度呈几何状上升,他的孙女……
老张强打起精神,在确定徐晗萦家的位置就在陈长炜所在的商业街后道的时候,将地址发给他,嘱咐道:“现在警方正在跟铁路和航空部门联系,确定嫌疑人有没有出逃,我需要你帮我去她家查看情况,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陈长炜回答说,心里想他实在大惊小怪,自己只是去看一眼能有什么危险呢?
仿佛听见他的心声一般,老张补充了一句:“警方也正赶往嫌疑人的家。”
被吓了一跳的陈长炜几乎失声:“警察过来你还让我去干嘛?”
老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一样:“对我的小楠楠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对每一个失去孩子的家长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剜心的痛。”老张一下一下捶着自己的胸口,坚持着说,“我愧对她啊,愧对我的家,我的孩子,我也愧对你。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不想进去的话,就快跑吧,警方正在赶去嫌疑人的家,带队的是高岩。”
陈长炜尽力不去想他那张沧桑的脸:“她叫楠楠?”
“你说什么?”老张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的孙女。”
“楠楠,刘楠楠。”老张回答说。
“她一定很乖巧吧。”
“才不,”老张摸着下巴上的疤,“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揪我的胡子,踹我肚子,刚长牙的时候还给我下巴咬掉一块肉,闹起来的时候真是讨厌死了。”
陈长炜笑了笑,说:“那更好,我要快点把她找回来,来欺负你这个老混蛋。”
“谢谢。”电话的另一头,老张轻声说。
“为了楠楠。”
“为了楠楠。”
“喂,你去哪儿?”看着掉头就跑的陈长炜,肖清月追了上去。
“不好意思,实在来不及了。”陈长江边跑边解释,“我们现在去嫌疑人的家里,就在滨江中路,我们得快一点,赶在警方到之前去……”
“等一下,”肖清月停在原地,面露犹豫,“刚刚我们好像路过滨江中路了。”
陈长炜看了一眼十字街口的路标,默默地往回走。
“你的学生知道你是个路痴吗?”肖清月。
“这种事当然不能说,会幻灭的。”陈长炜一本正经地回答。
经过这件事,肖清月自动自觉地掌握了领路的主导权,在她的带领下两个人很快找到了徐晗萦家所在的小区,公寓管理员把两个人送进电梯里,刚到达徐家所在的11层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陈长炜接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只手机是属于陈长江的。
“喂,是陈头吗?”
对电话那头的询问,他只有含糊作答:“啊,嗯。”
电话里传来冲水的声音,刚刚低沉的声音又刻意压低了几分:“刚刚我处理照片的时候偷偷安装了你发过来的虚拟机,通过数据分析,这个浏览记录不仅仅停留在公共区块链上,发现对方的主要停留时间在私有区块链。”
陈长炜立刻明白对方说的是他拷贝郑依琳电脑资料的分析结果,他咳嗽两声,捏着嗓子说:“有没有办法看到她收发的信息?”
“很难,”电话那头的人挠着头,“你又没有账号又没有密码,要知道区块链的加密级别可是很变态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陈长炜捂住收音孔,问肖清月有没有她姐姐的区块链账号和密码。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不过电话那头给了他希望:“我正在编写一套病毒,如果顺利的话用它感染虚拟机,看看能不能找出来和账号密码有关的信息。”
“谢谢。”陈长炜说。
“你疯了吧老哥,”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没料到这两个字,“你居然会说谢谢?”
怕露馅,陈长炜也不敢多聊,推说有事挂了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陈长炜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身边的肖清月汇报:“你姐姐的事情现在有一点点进展,但是由于我们不知道她在区块链中的账号和密码还要再花费些时间。”
肖清月点头表示了解。
这一回,陈长炜倒是没有犹豫,直接按下徐晗萦家的门铃。
好半天都没有回应,直到两个人快要放弃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女音问:“谁啊?”
陈长炜和肖清月立即警觉起来。
“警察,有些事想找徐晗萦女士咨询。”
门里传来机械锁响动的声音,很快,门被打开一条缝,被一条细细的门链连着,门链上一个微胖的女人露出脸来:“我就是,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陈长炜流畅地取出证件,幸好对方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大门阖上后重新向他们敞开。
陈长炜学着电视上侦探进门的样子,把背部留给同伴,仔细地查看房间里的布置,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该把眼珠搁在哪儿。
“你今天为什么没上班?”
徐晗萦并没有回答,而是带领他们转过门廊来到客厅,在她转身的瞬间,陈长炜和肖清月注意到她指甲上的玫瑰花图案和视频截图完全一致。客厅里的男人右脚上打了厚厚的石膏,额头上有一块方形淤青,左右两边的沙发上斜放着一副拐,她说:“我丈夫伤了脚,这就是我请假的原因,车祸事故证明警方那里有,”她在丈夫旁边坐下来,并没有招呼‘客人’的意思,“说说你们为什么来吧,不过我事先声明,我不会透露我手下任何经济项目的信息,如果你们想知道客户的经济事项,请先立案并且出示相关调查证件。”
“我们并非因为你的工作而来,”陈长炜的话令对方意外,他的脑子告诉旋转,如果站在这里的是陈长江他会怎么做,反客为主,掌握主动权,可是怎么掌握主动权呢?陈长炜几乎下意识地流露出处女座的洁癖,拐杖这种东西怎么能放在沙发上呢,会弄脏沙发套的,整套洗起来太费劲了,这么想着,上手轻轻地把拐杖收拾起来,放到一边,自然而随意地坐下来,手掌安安分分地安置在膝盖上,像极了课堂上发问的好学生,“请问昨天下午三点到午夜零点你在哪儿,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我……警官你什么意思……”徐晗萦朝丈夫身边靠了靠。
“回答问题。”陈长炜截住她的话头。
徐晗萦扁了扁嘴:“昨天是周末,下午我跟朋友聚会,然后医院来电话我老公出车祸了,他本应该去深圳出差的,我赶到医院可能是5点左右吧,天刚刚黑,然后陪老公拍片子,治疗,打石膏,回到家里已经将近午夜了。”
“你没去过安民路?”安民路即是事发小区所在。
“当然没有,”徐晗萦否认道,“你在说什么?”
“可是有人拍到你在昨天下午5:30出现在安民的影像。”肖清月插嘴道,她看不惯徐晗萦的惺惺作态,保持着一般群众对人贩子的厌恶。
陈长炜心说不好,他们似乎暴露太多细节,非专业侦探的自己只好肩负起挽回局面的重任:“请问你下午在哪里聚会,和哪些朋友在一起,请把联系方式给我们,我们需要核对。”
“有必要做到这样吗?”看着陈长炜坚持的眼神,徐晗萦不情不愿地说出名字和地点。
肖清月则直接把收到的信息转发给老张。
“医院的诊断和主治医生的电话请一并提供给我,另外你们是怎么回来的,自己开车还是……”
“打车,”徐晗萦摸着发烫的额头,“知道了,出租车的小票也交给你。”她从沙发上起来,蹲在茶几侧面,从抽屉里抽出一份病例递过去,出租车的小票从病例间露出一角。
眼角的余光扫到抽屉里似乎不止一份病例,但眼疾手快的徐晗萦已经合上抽屉回到沙发上,似乎在用那副居高临下的表情问他:“蠢货,还有什么需要协助吗?”
“非常感谢您如此配合我们的工作。”他学着陈长江的语气说出来,深知这样的态度足够把人惹毛,可是他就是想这么做,他恨不得打碎她丈夫的石膏,用那只伤脚威胁她把孩子交出来。
如果陈长江在,或许他可能真的会这么做,然而他不是,他保持着更多文明的特征,他依旧用那种烦死人的腔调问她:“你是不是在PALA买了一个手包。”
可能是因为陈长炜的卷舌音L不标准的原因,她稍稍斜了一眼:“我是那的会员,有很多包,你说的哪个?”
“今年春季的鳄鱼皮限量款,方形的那个。”在陈长炜没想好形容词前,肖清月率先发挥了女性特质,眼角的泪痣欢快地晃了晃。
徐晗萦的丈夫在沙发上不安地扭动着,徐晗萦帮丈夫垫好背后的靠枕:“那个包啊,我已经不喜欢了,怎么了?”
“能给我们看看吗?”陈长炜的身子向前探了探。
“什吗?”徐晗萦的丈夫和她同时问道。
“不可以吗?”
“这样不好吧,”徐晗萦身边的丈夫出声,“我叫郑军。”
“郑先生你好,我是东台警局的民警刘中会,刚刚您的妻子已经核实过证件了。”陈长炜伸手去怀里探找证件的动作被对方示意不必。
“张警官可能误会了,我不是怀疑你们的身份,我是觉得你们的办案方式是不是太过于粗鲁了,什么说法都没有,直接冲到公民家里问这问那的,欠妥吧。”
“欠妥吗,我道不觉得,”陈长炜盯着他说,“我们在调查一起案子,这个包身上可能有重要线索,公民自然有公民的权力,但是协助警方的调查,维护社会安定也是公民的义务之一。”
郑军咬着嘴唇抓了抓受伤的脚腕,刚想说点什么,被妻子打断:“一个包而已,想看就拿给他们看嘛,你这样讲道理人家反而以为我们是犯人。”徐晗萦麻利地起身去置物间寻找,拉开每一道柜门的声音都蕴含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郑先生真的是打扰了,”陈长炜示意肖清月跟去防止徐晗萦做出毁灭证据的事情,自己则留在客厅闲话家常,“你的脚是怎么伤的。”
没得到回应的陈长炜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那条打着石膏的腿:“郑先生?”
“啊,怎么了?”
“刚刚我问你的脚是怎么弄伤的?”
“车祸,当时是下坡,我想着出差的事儿分神了,结果不一小心追尾前车,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小事故而已。”郑军的眼神时不时瞟向置物间,语气急促地说。
守在置物间门口的肖清月夸张地耸起肩膀,示意他什么都没找到。
“你们夫妻的关系很好啊。”陈长炜指着摆了满屋子的婚纱照说。
“还好吧。”郑军顺着陈长炜的指引看了一眼当做电视背景墙的3D婚纱照,赶紧低下头去抓受伤的脚踝。
“伤口痒是因为血管和神经在进行修复,滋生结缔组织,还是静置比较好。”
郑军缩回手,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在自家的沙发上尴尬地笑着。
“奇怪了,那个包不见了,”徐晗萦回到客厅,不忘向陈长炜和跟着自己的肖清月保证,“那个包一定在的,”拍了拍老公的肩膀,“奇怪了,年后买的几个包都找不到了,你记得放哪儿了吗?”
“你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郑钧回答,并不看自己老婆。
“去哪里了呢?”徐晗萦念叨着,转身去起居室翻找,丝毫不介意跟过去的肖清月,她甚至问后者能不能帮她把放闲置物品的箱子抬出来。
当两个女人在一堆杂物中奋战,排除一个又一个放包地点的时候,郑军受伤的脚都得越来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