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久以前,又好像没那么久,”
“这是我听过最艺术的答案了,”感觉碳酸在胃里聚集,渐渐充盈向上,“不过可能这也是她拒绝你的原因,女人真的很重视这些节日。”
“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肖清月挺直了腰杆,“第一次的相遇,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这些难道不重要吗?”
“这些事女人自己会记得吗?”
肖清月放松后背,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那些节日啊,纪念日啊,女人自己记不记得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不能忘记,这可是原则性问题。”
“女人就是矫情。”陈长江灌下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响亮的嗝。
“喜欢不矫情的,你怎么不去追男人?”陈长江差点被肖清月的话吓到噎住,一眼大一眼小地瞪着她,“你口味太重了。”
“我明明是附和你说的。”
肖清月用手肘拐了旁边的人一下,撞翻了陈长江手里的饮料,撒了自己一脸一身。
陈长江也不跟她计较,又给自己开了一瓶:“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的,你能不能矜持点。”
肖清月索性把头搁在他肩膀上:“什么感觉?”
“你该洗头了。”说完在她头顶上喝了“咕噜”喝了一大口可乐。
“没感觉是吧,”肖清月翻着眼睛看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真的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每次想到她我都觉得自己好爱她,每次看到她我都觉得自己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
“我可以说句实话吗”举起一只手,根本不需要他的许可,自顾自地说下去,“有没有可能是睡太久,把现实跟梦境搞混了?”
“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可能还不光是梦呢,再加上头脑里的加工,脑补出九九八十一场爱情戏,”肖清月越说越起劲儿,手在半空里比比划划,“但是实际上,人家可能只是路过你的病房,或者是在街头跟你擦肩而过的缘分,根本不认识你。”
“不可能,我手术完去梦里的场景找到她说我是陈长江的时候,她转身就跑,绝对不会是路人或者一面之缘那么简单。”
“哦,转身就跑啊,”肖清月抱起手,“有没有可能是她欠你钱?”
无语的陈长江根本不想接话,肖清月的八卦神经再度被唤醒,头头是道地分析着:“你看这样是不是就合理多了,她欠你很多钱,你在手术前天天逼着她追债,然后呢好不容易把你熬成植物人了,债没了,还被你阴魂不散地跟着,没办法只好有多远跑多远了。”
陈长江悄悄拖着她手上的饮料,用力向上一推……
当李生的电话打回来,汇报徐晗萦夫妇失踪的时候,高岩告诉他:“已经协调了铁路部和航空等部门,现在暂时还没有查到他们夫妻俩离境的记录,所以重点走访他们的亲友,有任何发现及时向我汇报。”
说实话,高岩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感到意外,因为在电话里向老张报告情况的语调他一定听过,也很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对不上号罢了,短短的几句话,他能感受到电话那头对他的敌意,那个人到底是谁,他跟老张是什么关系,会不会对破案有不好的影响?
老张只有四天就要退休了,况且楠楠还没找到,他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碰他的逆鳞,把手机放回老张口袋里,嘱咐医生照顾好这夫妻二人,自己回办公室整理案情去了。
他前脚刚走,老张就睁开眼,麻利地从病床上翻下来。
胡永祥正给刘婶手腕上包的纱布收尾,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好你个小子,装睡的功夫竟然连我都给骗了。”
“年轻时熬夜查案,都是等老婆子睡了以后起来翻卷宗的,”他拍拍衣服上的褶子,邋里邋遢的样子一定会被骂惨的,他抖着膝盖上前两步,堆着笑脸,“老婆子……”
“啊啊啊,坏人,打坏人,打坏人……”一直蔫蔫的刘婶突然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跳起来站在简易的弹簧床上,抓起枕头,被子就往他身上砸,被胡永祥紧紧护住药箱才不至于把镊子之类的利器丢过去。撑破的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纱布,。
“坏蛋坏蛋,打坏蛋!”刘婶跳起来扑过去,被医生一把抱住。
老张怕摔着刘婶,赶过去接,手臂被刘婶的指甲划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刘婶把沾了老伴血肉的手指一根一根放进嘴里嘬着,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嘴里不停嚷嚷着:“打,打坏人,打打……”
“好了好了,乖了,坏人被打跑了,打跑了。”胡永祥安抚着半癫狂的老妇人,给老张打眼色,示意他先出去避避风头。
“那,你帮我照顾好她。”这辈子,老张都没有求过别人,这是第一次。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滴眼泪从刘婶眼里落下来,慢慢地滴在手上,和血水融在一处。
寂静的夜里,流星悄悄溜走,躲过了一场可乐雨。
肖清月看着衣服上的污渍,气得直想咬人。
陈长江看见肖清月瞳孔颜色的改变,瞬间服软:“我们来讲讲陈长炜的八卦好不好?”
“你知道陈长炜多少事?”肖清月追问着说。
“几乎是所有,你知道他屁股上有块胎记吗,深红色,还是心形的。”他拍拍自己右侧臀部,得意洋洋地说。
“现在,那颗心好像也长在你屁股上。”肖清月好心地提醒道。
陈长江的笑脸在渐渐风中凝固。
“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个手术?”
“我是为了能够下床溜溜,哪里痒了可以自己抓,至于这小子,我觉得可能是社会责任感之类的吧,我们没具体谈过,我猜的,反正我觉得这小子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位置,“也不太灵光,正常人哪有同意做这种手术的,给自己身体里移植另一个意识,真是傻到家了。”
“或许他不这么想呢,因为你抓到了密码杀手,让更多的人幸免于难,或许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呢。”
“一对大傻子,”是陈长江给在场的其他两人的评价,“真是无可救药了。”
“摊上你这么损的人,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呢,再说案子破了你怎么不回去?”
“这是我想出来就出来,想回去就回去的啊,你当我是屁啊,再说了就是屁也不能那么自由进出啊。”
“能不能正经点了?”
“好,我就正儿八经地给你讲他的情史……”
处心积虑的陈长江刚掀开一条缝的话匣子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合上了:“你跟高岩说了什么?”
“听说你刚刚昏迷了,”陈长江问他,“好了吗?”
“多谢关系,”老张回答,“但我们的关系应该不包含关心彼此的健康问题。”
“算我多嘴,”陈长江真想扇自己一巴掌,“被抓的女孩儿不是凶手,真正的操控者应该是徐晗萦夫妇。”
“为什么白天的时候不说。”
“白天,白天的时候出了点状况,我保证这次的情报不会错的。”
老张质疑着说:“你是收他们给的好处了吗?”
“这里面有隐情,但是我发誓绝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陈长江说,“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我不建议你在我的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救孩子是第一位的。”
“徐晗萦和她丈夫跑了,你去过她家,对于她可能去的地方,能给我些推测吗?”
“可以试试,如果方便,我想回她家看看。”
叼着披萨跳出来,一脸喜气的千层饼看见排排站整理衣服的陈长江和肖清月两个人,瞬间红了脸,捂住眼睛,通过指缝偷看:“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俩的。”
“可乐洒了而已,”陈长江问他,“慌慌张张地怎么回事?”
千层饼看着地上散落的可乐瓶,气不打一处来,掐着腰:“怎么能浪费乐可呢,真是的!”
“先说正事。”
“收到区块链下家的回复了,是一个地址,对方询问交接钥匙的时间。”
“今天上午七点,滨江路。”这样他还可以趁着蹲守的警察换班前的疲劳期溜进去看看徐晗萦夫妇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七点?”千层饼怪叫着跳起来,指着手腕上的米奇腕表,“你都不用睡觉啊,你是铁人吗?”
“我不能睡,”陈长江说,“我怕我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知为什么,最近他总有一种预感,眼前的景象明明那么清晰鲜明,可是他就是能够感到那些真实感正逐渐的离自己而去。
只是同以往一样,他把这份担忧隐藏得极好,几乎骗过了自己。
17
盛夏的太阳,即便是清晨也伴随着三分火辣,从家里赶来的肖清月换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衣长裤,确保自己不被晒到的同时,将纤细玲珑的身材衬托地一览无遗。
与她形成对比的是,她正走向的三个人。
坐在栏杆上的千层饼身边永远带着半打可乐,嘴里正嘬着披萨上面的芝士拉丝玩,黑色T恤里裹着一层一层的肚皮,电脑包上面架着三个披萨盒,一边吃还担心食物被风刮倒。
陈长江还是那个陈长江,米色衬衫,同色系的裤子,甚至连衬衫上的可乐渍都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胡茬在他下巴上长出来,泛着微微的青涩,肖清月从心里真的很不想见到这个人。
另一个对她来说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张,虽然只是相隔不到二十四小时,但是明显感觉他更老也更沧桑了,墨镜挡住他的眼睛,却挡不住他周身散发出的阴沉之气。
算起来,他的孙女已经失踪三天了,这三天足以掏空一个老人的身体和灵魂,肖清月看得出来,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具行尸,他只有一个信念,找回孩子。
肖清月赶到的时候,陈长江正在路边摊上吞下最后一个馄饨,老张看了看表,掸掉指尖的烟灰:“我们走吧。”
没等陈长江说话,千层饼跳起来指着他的碗说:“你一口没动啊,这是对食物的犯罪。”
刚准备挺身而出的时候,见老张直接把抽完的烟头丢进碗里,老老实实地背上电脑,一手拎着披萨盒一手拎着可乐箱不情不愿地跟在陈长江身后,小声嘀咕着:“脸真臭,他要不是警察,老子要不是保释期间,我才不理他呢。”
陈长江刚准备跟他解释一下,被一声响亮的叫喊声吓得一激灵。
“陈长江!”
这回倒是没擦双色眼影,素面朝天,穿着蓝红色包臀棒球服的瑞瑞朝陈长江跑过来,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跳到他身上,四肢并用像树懒一样扒在他身上。
原本不想管这些烂事,刚想抬脚走人的老张闻声停下来:“陈卫……四?”
“是,我的笔名。”陈长江牵强地解释着,“等有功夫跟您细说。”抓着瑞瑞的手腕把她拉下来,“别闹,快回家。”
“就不,”瑞瑞长腿一迈挡在他身前,“我离家出走了,没地方去,只有跟着你了。”
“你我非亲非故的有什么理由跟着我?”
“当然有,因为你我才离家出走的,”瑞瑞揉着眼睛说,“我爸爸不同意咱俩交往,所以我就吓吓他。”
“就这点我跟你爸的意见是一致的,”陈长江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把瑞瑞塞进去,见瑞瑞还想挣扎,把老张的警官证翻给她看,“我正在协助警方办正经事,你乖乖的回家不要捣乱,不然我不保证有警察去你家约谈家长。”
“回去就回去,”瑞瑞把地址告诉司机,临走时恋恋不舍地伸头出来对他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找我,陈长江我爱你,我爱你……”
陈长江看着老张的表情,就像千层饼看着掉在地上的披萨一样,再也笑不出来了。
归队后的陈长江仍旧试图垂死挣扎:“如果我说那个疯丫头根本不存在,刚刚就是一场梦您能相信吗?”
老张举起手机:“陈长江,三十二岁,无业,前江华侦探事务所成员,在一次翻车事故中脊椎受伤,现为植物人,正在诺华医院接受治疗中。”
“哇嗷,”陈长江使劲儿拍着巴掌,“好神奇呦,只用了一分钟你全部都知道了呦。”心里盘算着:“好惨,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然后,头一晕,天旋地转,仰面栽倒。
昏睡前嘴里嘟囔一句:“兄弟,难为你了。”
当陈长炜发现自己躺在街心,在众目睽睽之下醒来就知道,陈长江又闯祸了,剩下收拾不了的烂摊子给自己。
他只是没料到自己竟然躺在老张怀里,压抑着内心深处的震惊,尽量不让自己抖得太明显:“刘叔,还是我自己起来吧。”
老张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问道:“谁是陈长江?”
一路上拎着可乐和披萨不肯放下减负的千层饼没赶上电梯,等他搭乘隔壁的电梯追上来的时候,老张去引开了负责蹲守的警察,他跟在陈长炜身后学着他戴脚套,凑近金鸡独立的陈长炜,轻轻碰了他一下:“喂,你到底跟那个警察说什么了?”
没想到单薄的陈长炜根本受不了这一下,直接被推到在地上,后脑重重地磕在水泥墙上。
“你要杀人啊!”肖清月一把推开想要帮忙的千层饼。
“我,”千层饼站得笔直,像极了受委屈的孩子,“我就是好奇刚刚在大街上他在那人耳边说了什么,竟然就不追究陈长江的事儿了,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弱啊。”
“他只是一个数学老师,哪像你们天天干些打打杀杀的事儿,”肖清月把他扶起来,双手托着他的颈部,“磕到哪儿了,头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