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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青青子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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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宣虞从她的口气和神态中听出了敷衍——那是大人听到还不“懂事”的小孩子口出狂言,对这份心比天高觉得“可爱”甚至“骄傲”,所以鼓励,却实际并不信服。

小宣虞不喜欢,强调:“我可以最不怕苦、疼,不怕磋磨,”他一字一重读地重申:“我一定会成为比他们更厉害的剑修——你要认为我比他们更厉害。”

他希望从宣桃处得到的爱和关注是可以把他也当作仰望依赖的那个人,他希望宣桃不要再去那么仰慕别的什么人,不要再去乞求江朝歌,不要再去讨好那些庸人……

你为什么就总是看不到我呢?你为什么不是来求我,不认为我比他们都好呢?这是小宣虞一直无法接受的,但他抿了抿唇,依旧还是无法说出口。

或许唯一能理解他这份失落感情的,却是千万里外的婆罗树下,隔空凝视着这一幕的苏娑诃。

苏娑诃觉得很可笑:无论小宣虞如何不愿意接受,他灵魂的性质已经被铸造定型了——他既定是一个要完成施主愿望的“诅咒”孽灵!可宣柳逼迫他,他反而不肯,自主选择了宣桃作为主人,宣桃却根本不懂该如何正确地“使用”他!

直到此刻,才阴差阳错许下第一个祈愿,可:“做个剑修?”苏娑诃轻嗤,完全舍本逐末的选择,有目无睹于他的价值才会如此以短搏长:“明明脱去那副躯体的累赘,你的魂意才是最强的……”

从这天起,絮尽雪飞,小宣虞开始了无辍的练剑。不过正如苏娑诃所料,他走这一道分外得艰辛。

最着重的问题便是,如果不修炼入道的功法,练剑最多就限于强身健体。

宣桃对此没当面说什么,只塞给他册玉简。小宣虞拿回房间打开一看,居然是:《素女真经》!

全篇都经宣桃密密麻麻的标注,详细解释修炼的内法窍门和注意事项,宣桃在篇前更写了大段交代:

絮儿,你娘生前与我对你的修炼道途——该如何随着你渐渐长大帮你改善这份阻害的太素体质,其实有深思熟虑的计划。

《素女经》是女子以性修辅助男子两相阴阳共修的性功,原本我和你娘打算安排你年岁稍长时,便开始辅修此功,并择一女子与你共修,通过反炼这份功法,顺利排出你身上的太素,将其转移到那女子身体,你两人便可共同获益。你身上的太素排除,便也可以同任何寻常男子一般正经修炼。

所以我本是想待你再长大些再伊始接触性修相关,然现在情况特殊,一来帮你找不到合适的功法来主修,这不是你的错,是姨母要为自己能力抱歉——姨母所给你找来那些蒙师,所能授予你的也无非是些黄阶入门功法,其实姨母也觉荒废你的资质,二来,絮儿应该也察觉到了,江朝歌想拔去我的一切了,最坏的后果,姨母担心如果有天再保护不了你…如果絮儿有天不得不面临怀璧其罪…我思来想去,觉得必须给你在未来留些自保手段、底牌。

其实即便作为男子,你也一样可以像姨母这般主修素女经作为内功的…心法的入门诀窍如下……只是将来实践双修时,性修的相方也必换成男人,行法取其阳精平衡补益阴,若使阴阳调和得当,你不仅不会再受太素损害之苦,阴阳两种精华也都可以被融炼成你的修为…这对你的体质而言其实是最健康、最事半功倍的修炼方式……

小宣虞再不能往下看,脸色剧变,将玉简一丢,扶着案便开始强烈地反胃干呕。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宣桃建议他开始准备学起的是什么?他不光目睹过宣桃那般的丑态,还每时每刻都在看到□□的鬼影,听甜腻亢奋的娥吟浪语…

小宣虞根本不能接受这么恶心的东西!他原本想直接毁去这玉简的,他就算永远无道可修也绝不会沾这种玩意分毫!然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忍着作呕一目十行地掠过那些正经合欢共益的双修之法……找到了:

第七十七经、害阳。

——只有这一则,是特殊教授素女如何炼阴成为毒性,又如何操控其行经走脉,可以使对方无知无觉,给其造成最大伤害,像毒蛛一样杀死雄性……

曲坤下次来难免疑惑:“你怎么不看书了?一直练剑?”

小宣虞当然不会跟别人袒露自己任何耻辱,“我给自己起了一个表字,”他只是说:“叫无虞,你以后都要这么叫我,记住没有?”

他没有再去上江氏族学,可仍无法避开故意来作难的虞家兄弟。他们第一次施暴还只是纯粹出于泻愤,然因此后,江朝歌突然对虞氏态度好转:无疑教快要落回原型的虞氏突然又抓到了一道青云梯!他们当然要竭尽所能,至于肆意作践的这个贱种与他们“血脉相连”,谁在乎呢?

即便沈乾不喜宣虞,也避开了细讲他那段遭遇:“其实还是江朝歌不愿看宣无虞再好好的了,只是还得哄宣桃继续听话,不想直接做绝把宣桃逼太急,所以由虞氏出面做这个恶人,他表面做个两难无奈、不得不顺水推舟的样子,江朝歌软硬兼施,宣桃当然不好过……”

是以最终,她才会以一种自杀袭击的疯狂方式想拉着江朝歌和虞氏同归于尽!

“而那之后,宣无虞就被婆罗门接手了——是不是觉得这个发展有些奇怪?”沈乾说:“不过江氏究竟怎么同他们明里暗里做的交易,公子特意嘱咐不用去多管这些:他说那个幕后的狡猾敌手,最擅长的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故布许多疑云陷阱,一旦细察细究往往就会反被引导蒙蔽戏耍了去——我们只要死死盯紧了‘鱼’的去向。”

“我们一路使手段紧紧跟着,但这条线还是断了,被粗暴抹去,”沈乾说:“因为我们进不去,更准确说,任何不被标识了准许的人,都根本看不到、找不见婆罗门的‘法界’所在——即那株神树法力所蔽盖的范围。但也总算没尽白忙一场,教仙盟终于明确锁定了婆罗门这个目标,只是包括老祖、剑仙、映月禅师这所有大能也还是都没办法定位开启其法界,只能继续观待其变。”

郗兑难以置信:“可婆罗门不是两年后就被仙盟剿灭了吗?”

“是啊,婆罗门本是最低调神秘的,但就在两年后的某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日是仙历三月十五——那株神树突然就无故在现世显形了,”沈乾说:“那一刹终生难忘,突然溢散天地的灵光……仙盟领首自是严阵集结前往,我也有幸跟去了。”

郗兑呼吸都停了,紧张急切道:“然后呢?”

“剑仙的若水剑意率先径直朝婆罗门法界劈过去了,你没见过全盛的若水剑意,不能想象那样的场面,总之海啸天雷地火的异相,那株树圮毁了。剑仙也第一时间凭若水瞬移进去探查,总要歼剿俘虏贼首魔众…但所见场面……”沈乾回忆起仍忍不住紧皱着眉:

若水剑意从正心将那株树劈开了,向荣的那面更倒塌碎成了无数截——流出的却不是树汁,而是殷红的血…染红了大地…

法界碎裂,内部却没有任何的动荡,死静得出奇,一路就只见教众皆倒在地上,大部分竟都已惨死,样子像是突发在一刹那间被吸干了血,那些仍有呼吸的却都是奴隶打扮,完全失去意识昏迷。

祭殿也已被劈碎了,殿顶完全掉裂,里面只坐化着一具已尸解的骸骨,但不知是否是因其法力留存,这骸骨附近那半枯的树冠保存倒算完好,上面连满了密密的红线。线的、枝的影子随风绰绰晃动,“——而上面吊着个和宣无虞从前描述一模一样的娃娃。”

那场景说不出的诡异!沈乾当时跟在清妙身后看到这一幕只觉心神剧震!

而率先赶到的江潮生却只是嗤了声:“装神弄鬼!”便释放出一道剑意!瞬间便将所有线尽数切断,就不再感兴趣地转身而去。

老僧映月则是走近了去观摩那副尸骸,而陈清妙则捡起了那个掉落在地上的娃娃。

“你不是问宣无虞为何与咱们结仇吗?”沈乾道:“仙盟高层的决策我没有资格悉知内情,更无权置喙什么,但宣无虞这个人的存在,尤其是他口口声声念那个娃娃出现在眼前的一幕——你说我觉得他这个人有问题很危险,有错吗?所以我追着公子说,我们讨论的时候,不巧正被他撞见了。虽然那些话也都是实情吧,但在他听来应该够刺耳的,反正闹得挺难看,撕破脸后公子还说了非常扎他心的话,尤其指出了宣桃完全就是被他给害死什么的……”

“不过说到底这些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和小八你没什么干系,宣无虞肯救你,也说明他也不怎么在意了罢——人呢都是往前看的,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想教你多什么负担,只是公子在我临行前教我把这个交还给宣无虞,”沈乾说着取出个封印的镜匣:“他不肯见我,只能拜托你转交了。”

镜匣开启的一刻——郗兑灵感爆炸般鸣响!——里面静静盛放着的,竟赫然便是那只娃娃!

*

且说回兰因梦见絮儿,捉住了絮儿的小手,终于敢说他现实中不敢说的话了:“你就只要我好不好?你不是羡慕想要伙伴、兄弟吗?我可以陪你一起看书、说心里话,时时刻刻都总陪着你…让我代替一切人,你想要的一切,你姨母,甚至你爹娘……”

可他手中冰凉的小手,絮儿的身影却在渐渐雪一样地消融了,兰因急得不行:“你去哪?”啪地一下便从梦中惊醒坐起,心里又焦又茫然空落落的,怔了一会儿才知道反应,就发现窗外的天边居然已现出线鱼肚白了。

而宣虞没有掌灯,居然就倚坐在院里烹茶。

“师父?”兰因站起,快步出了门,走近宣虞身边,看着他。

兰因发现梦见和絮儿互动过后再看宣虞,感觉就莫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才发生过的年龄倒错让宣虞忽然不再是和自己有着差距的纯然“大人”了,这种变化不止隐秘发生在了兰因内心,于他言语、行为也不意流露了少许——比如他虽还是自然地便取过茶盏代替来给宣虞倒茶,却第一次没有开口就一定把“师父”的称呼挂在嘴边了,垂着眼打量他:“喝了酒不舒服?我去熬点醒酒汤嘛?”他当然嗅到了宣虞衣裳上的酒气,更注意到宣虞的神态——虽然是没甚表情,但兰因就是通过他不自觉稍蹙的眉尖,微抿的唇峰,以及肢体动作,知道这是不怎么开心,甚至有点烦的样子。

“没有,”宣虞果然是说:“静会儿而已。”

兰因当然知道宣虞根本不喜欢任何应酬,也不喜欢施长泽,他的心思在宣虞身上转,不由又想起絮儿——他在梦中觉悟了的思想蠢蠢欲动,而且师授后的这两天宣虞明显很迁就他,也让兰因胆子更大了,居然就敢朝真正的宣虞实践起来:“你有什么心烦的和我说啊,”他帮宣虞捏起肩背:“我也不光会替做鹦哥丹哥这样服侍的小事啦…可以做你的知心人…”

其实按宣虞往常的性格,绝对不会按兰因排演的剧本来,他也非常不爱说自己,但此时,宣虞静了晌,却突然抬起了脸,清明的眼瞳看向兰因,让人清楚他分毫没醉:“我对天白和你都说,我可能做不好师父——不是谦词。是真的。”

他说这话很平静,但兰因却意外到愣了下,反应过来马上转到正面来直视宣虞道:“我不知道天白师兄怎么想的——他可能就是单纯觉得师父厉害,想让你教他剑法。但我,我不是因为这些——我是因为你,才想要学剑的。”甚至他都已豁然开朗了,对弟子这一身份失去了一味钻牛角尖的执着,就像师父曾告诉他的嘛,师徒、母子、父子这些只是身份而已,并不囊括整个人,他想要的根本不是任何一则肤浅简单的身份——那样宣虞不还是有不属于他的部分嘛?所以他对宣虞说自己是不是“好师父”这个话题,真没觉出甚所谓:他怎么会和施天白一样,只是图师父的剑道才华呢?

兰因这么想着,“贬低”施天白的对比让他心里更油然觉出他们的不同,由衷地对宣虞笑了起来。

宣虞却没笑,盯着他眉间的血窟窿:“所以,是为了我。”他本来不想挑明的,但还是问出来了。以肯定的语气说疑问,神色也情绪晦涩。

兰因渐渐不太笑得出来了——“神幻”在他耳边嘲讽了几年,却没让兰因产生一丁点自我怀疑动摇,而只想把祂搓成飞灰!可宣虞只是流露出端倪,兰因神情便下意识紧张起来,兰因的行为准则一直是讨宣虞喜欢,可宣虞这样的态度是不喜欢吗?为什么?兰因心下有一瞬的慌乱,下意识想寻求正确答案:“那师父你是为谁执剑的?”

——这其实是一个反问,因为兰因觉得自己了解答案:宣桃嘛!他对这个答案也不是没有酸酸的情绪的,只是这个时候,他想表达的是我不是和你一样的嘛?

但宣虞闻言,却是放空似的想了会儿,眸光闪烁不定中,说:“没有,”又轻轻重复了遍:“其实…我不知道。”

这真是大出兰因预料了!因为就算不是为宣桃执剑,也该是为了自己变成最强者什么的……施天白、闻人语、大部分修剑者不都是这么想的?宣无虞剑心无俦,这更是公认的定论,兰因简直怀疑师父是不是微醺了,以至于没听清自己问的是什么。

反而是宣虞看他惊瞪着眼睛、深思又莫名的模样乐了,笑涡浅浅,但不等再说什么,院门外就传来了郗兑的声音:“某有重要之物来呈予宣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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