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还半亮未亮,昏暗的环境中忽得发出一道尖锐的嚎哭,顾雪被瞬间惊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脑子还未完全清明,斥责声便再次吓她一跳:“顾雪!还不去看看你弟弟!”
顾雪早就不知道这是今夜被惊醒的第几次了。
被强行叫醒的她头痛欲裂,心脏也沉重地闷响,阵阵耳鸣刹那间遮掩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她仅仅听清“看看弟弟”这四个字。
“好的,妈妈。”而后麻木地回应。
于是,她毫无办法,只能强撑着身体从地铺上爬起,又摇摇晃晃走到噪音源头的摇篮旁。
顾雪面无表情,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于是恨恨地盯着摇篮里哭泣的婴儿,眉心突突狂跳,那一瞬,心中竟然升出了想要掐死他的念头。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恶意,原本还肆无忌惮的婴儿渐渐停止了哭声,他缓慢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葡萄大明亮又漆黑的眸子含着晶莹的泪水呆愣愣地看着顾雪。
仿佛感到令人安心的气息,刚才还哭得几乎要断气的小婴儿浅浅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眉眼弯弯,露出还未生长牙齿的粉嫩牙床。
顾雪顿在原地,没有因为他的笑脸而改变自己的脸色:“笑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麻烦人的东西。”
说罢,便拿起奶瓶给他泡起了奶。
顾雪将奶嘴塞进还未闭上的小嘴里,他意识到自己期待已久美味的食物已经到达,又开始忘乎所以地猛吸起奶。
对于刚出生的婴儿来说,因为饥饿而导致半夜惊醒几次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这却苦了照顾婴儿的人。
顾雪在他出生的一个月内,从未睡过一次好觉,除了日常的家务活,还要全权承包他的照顾事宜,因此顾雪越发得瘦小憔悴。
本就因为营养不良不佳的脸色愈发蜡黄。
又这样过了几天,顾母终于出了月子,这对顾雪来说是极大的好事一件,因为一部分家务可以从她手里转移,而顾家父母对她也只有一个要求——好好照看弟弟。
已经出生一个月的婴儿稍微张开了一点,皮肤白嫩,脸颊嘟嘟,眼睛明亮,是一副可爱的样子。
这般似的小人却奇怪得很,明明才出生没多久,便好像明确了自己的喜恶,小小孩顾化唯独钟爱姐姐一人。
只要姐姐抱着便安安静静,只要姐姐哄哄就止哭露笑,连父母也不能争夺这份偏爱,常今顾母阴阳怪气:“别不是个狐媚子,这么小的小孩都能不喜欢父母只喜欢你。”
对此,顾雪只能保持沉默。
这一日的中午,顾家正是午餐时刻,顾父顾母刚从田里回来,满身大汗,随意收拾了一下就迫不及待狼吞虎咽。
午饭是顾雪做的,小小的人瘦弱得好似一阵风都能吹走,个子甚至仅仅比灶台搞那么个小半头,可她不仅需要留意弟弟的动静,还要艰难的翻炒着大锅中的食物。
尽管如此,她却被剥夺了一起上桌的权利,不许她先吃饭,不许她吃得多,不许她吃得好,不许她不全心全意照顾弟弟……
有许许多多的不许导致她现在只能孤独地抱着弟弟坐在一角,渴望地望着餐桌的方向,期盼着父母能够注意到她的饥饿,从而多留一点食物给她。
可是无人在意她的眼神有多么炽热……
意料之外,怀中的弟弟突然嚎哭起来,顾雪皱起眉头,隐隐升起几分担心,心想明明不久前才给他喂过奶。
没等她开口解释,顾母就“啪”得一下把筷子重重放在桌上:“怎么回事?”
这一声斥责顿时让顾雪的身体本能地轻颤几下,她无法理解这毫无由头的火气,顿在原地。
“我让你什么活都不用做在家专心照顾弟弟,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你是不是故意在虐待你弟弟!”又是一顿怒骂。
话音刚落,一个皲裂粗糙的手掌便扇了过来,带起一阵冰冷的风打在顾雪的小脸上。
只听见一声巨大的“啪”,顾雪的耳朵就像被塞了棉花,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好似静默无声,顾雪后知后觉那是极致的耳鸣。
她黝黑的小脸上瞬间浮起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嘴角也被坚硬的指甲划出一道血痕。
身体和心灵的巨痛令顾雪的眼泪立即决堤,她扶住被打的脸,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哽咽地断断续续地解释:“妈……妈……我……刚刚给弟弟……喂过奶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我也……没……没有虐待他。”
顾母一手抢过还在嚎哭的婴儿,朝顾雪翻了个大大白眼:“哼!”
顾雪手足无措,眼泪渐渐干涸,再也落不进心里。
不论顾雪之前如何否定,她的内心深处依旧对父母抱有一丝期待,只是伤害太大,不得以把这份期待藏匿作以保护自己的堡垒。
可是这仅存的期盼也随着扇来的巴掌烟消云散。
未进食的胃部开始绞痛,可顾雪好似一无所觉,她只是静静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啼哭声结束,久到顾家父母安然入睡,门外却传来突兀的呼喊:“小雪!你在家吗?我们出去玩吧!”
顾雪没有回应。
声音的拥有者坚持不懈:“小雪!我知道你在家!这么多天都没见到你人!竟然还让我来找你!”
顾雪依旧没有回应。
于是,门外的人终于忍不住,猛得将大门推开。
昏暗的空间刹那间闯入了光亮,顾雪的眼睛也因为刺激洇出眼泪,她才恍然回神。
一个身穿粉红连衣裙,皮肤白皙的女孩叉腰站在门口。
她的皮肤白皙,身材盈润,一张小脸还未长成便已能看出往后的风华,她站立在光亮中,一瞥一动皆与狼狈的顾雪形成强烈的对此。
顾梨清这才瞧见蜷缩在角落的顾雪,她看见她肿起的脸颊以及湿润的双目立刻明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