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的黑水灌进鼻腔的刹那,尖锐的实验室警报穿透宋姜姜的耳膜,活像阎罗殿最后时刻紧追的催命符。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手机起床铃声,还闻到有一股浓郁的咖啡香。
是梦吧?她这是……做梦吗?她挣扎着掀开眼皮。
苍白的灯光刺得人禁不住流泪。
她的视野里却是,林鹤年枯坐在轮椅上的背影,他静守在一张病床旁边。
输液架投下的冷光更为刺目,四周的白光茫茫,她怎么也认不出床上人是谁。
溺水的窒息感又猛地将她拽回现实中。
她仍在暗河里挣扎。
在黑水沉浮间,她身边多出一个被撕开的裂口。
宋姜姜猝不及防被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季砚钦双臂完全张开,挡在她面前,像展开一卷千年不腐的洒金宣,似乎要抱紧她,又似乎要拥抱整个天穹。
此刻他的后背弓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纸化。
最先透明的是他右手,食指在宋姜姜眼前幻化成绢帛的质感,石碑的咒文不知何时像墨汁在宣纸上晕染般爬满季砚钦的全身。
“抓紧。”他喉结滚动时,下颌线已经泛起宣纸脆化的褶皱。
宋姜姜颤抖的指尖刚碰到他手腕,那截手臂突然碎成漫天带字的纸屑。
暗河血浪拍来的瞬间,季砚钦用最后残存的血肉之躯环住她。
他背后完全纸化的脊梁弓成弧形桥面,每一片飞散的纸页都闪着金箔残影。
“季砚钦?”宋姜姜后颈窜起凉意,“季砚钦!!!”
这疯子不会做出那种舍身为人的“蠢事”吧!
桥面托着她急速上升时,她看见季砚钦残留的半张脸正在消融,嘴角还噙着那抹惯常的讥诮弧度。
宋姜姜看见他喉结在完全纸化前最后颤动了一下,嘴角还噙着未说完的半句唇语。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将她彻底吞没。
“不要——!”她惊慌失措,徒劳地猛抓向空中飘散的纸屑,却只握住冰凉的墨滴。
季砚钦正把她一步步托举向裂开碎纹的天穹。
纸桥彻底崩解前,宋姜姜的指尖忽然触到一点温热。
几乎同时,她用力想要攥紧、留住。
季砚钦残留的最后半寸指节在她掌心轻轻蜷了蜷,像告别时欲言又止的轻颤。
暗红血雨猝然倾盆而下,把最后那一点点人影冲成墨色的涟漪。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宋姜姜不愿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色褪尽的唇瓣止不不住颤抖。
但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
宋姜姜眼神锋利。发狠似的反手一掷,镇纸重重地砸向漩涡中心的石碑。
碑面裂纹蛛网状炸开的瞬间,季砚钦近乎透明的身体与她影子短暂交叠——咚咚,两声心跳竟在她胸腔共振。
刺目白光再度爆开。
混沌中有人拽住她手腕,皮肤相触处传来灼烧般的疼痛。
宋姜姜猛然呛出大量黑水。
客栈雕花梁木撞进视野,她浑身湿透,与干燥暖和的客栈迥然不同。
她趴在檀木地板上剧烈喘息,指尖还死死抠着地毯抓出的褶皱。
这是……回来了。
她活着从画里出来了。
宋姜姜立马寻找着什么,拨开一地的纸屑。
季砚钦在不远处正面仰躺着,面色苍白如褪色的古画卷。
宋姜姜踉跄跪倒时膝盖砸进纸堆,掌心压住他衣襟洇开的血迹:“季砚钦……醒醒!”
十指掐住他双肩,青灰皮肤下仍无脉搏跳动。
她强迫自己冷静。
指甲掐进自己掌心直到见血,突然捕捉到腕间微弱的契约共鸣,像有根金线仍然拴着两人神魂。
人肯定还活着。
可季砚钦闭着眼的样子,让她想起纸桥崩碎时他最后的神情……
她咬破指尖抵上他冰凉的唇纹,血珠泛着金光。
“季砚钦,你的命……”
“比《天纲卷》重要。”
她观察着季砚钦的反应,耳廓压上他心口时,那心跳慢得像漏雨的破鼓。
她索性撕开衣襟贴耳去听。
宋姜姜又连喂七滴血,他锁骨凝出金纹。
可那心跳仍像将熄的烛火,在纸做的胸腔里明明灭灭。
想到被反复提及的“血”,她不由自主舔舐自己指尖,愣住。
没有血腥味。
这血味反而像小时候临摹用的旧宣纸,带着陈墨苦香。
难道泡在暗河里竟改变了她的血质?
愣神中,隐约有金线缠在两人小指上,宋姜姜一把攥紧:“血契没断,阎王也带不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