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眠不想欠这种程度的人情,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但他的心力也确实被这份焦虑折磨着,就连原本算得上是轻松的戏份都让他反复纠结,只不到一周就看着不太精神了,像是不适应季节的花草,不在镜头里的时间都蔫蔫的。
回到酒店也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多余的力气,精力被超支,洗个澡都有点喘不上气。
祝眠慢吞吞地打开电脑,满心疲惫地跟律师沟通细节,压榨着自己的睡眠时间,又突然被敲门声打断思绪。
这份敲门声很轻,不是宋什懿也不是小旗。
祝眠打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跟对面暂停谈话,合上了电脑,这才下床走到门口。
他戒备地打开门,在不够一人通过的门缝中,看到了有些鬼鬼祟祟的纪言。
祝眠站定了,一只手还握在门把手上:“你有事?”
他太累了,不像往日有多余的精力让自己变得很有礼貌,毕竟这种事情总是格外费劲的。
纪言点点头,顾及太差的隔音,不想被别人听见,问道:“可以进去说吗?”
“稍等。”祝眠另一只手单手拨通小旗的电话,“我叫一下我助理。”
纪言张了张嘴,没开口制止。引得祝眠瞥了他一眼。
看来居然真的是公事?
一两分钟的时间,小旗就位,祝眠这才把人放进自己房间,主动递了瓶饮料:“不好意思,我担心引起一些不好的传闻。”
纪言不知道哪里能坐,尴尬地站在空地,接过饮料:“谢谢前辈……没事,我能理解的。”
“嗯。”祝眠随便应了声,挑着下巴示意纪言去沙发那边:“坐吧,你想说什么?”
纪言犹豫了几秒钟,试探道:“从上周开始,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祝眠中指揉着太阳穴,礼节性地回想了一下,确切道:“没有吧。”
纪言哽住了一下,手把塑料瓶捏出细碎声响,下定决心道:“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你真的不知道宋什懿一直在偷拍你?”
祝眠平淡道:“我知道。”
纪言抬高语调打断:“你不知道!在你没看到的地方,他不只是拍了那么一两次,才不是表面上当着你面拍的那些!”
他似乎是担心自己被打断,干脆一鼓作气道:“代拍的事情过后剧组就不许任何照片传播出去,他这么做,谁知道是想干什么,万一是要卖给外面的营销号呢?”
“你怎么这么确定?”祝眠语气还是淡淡,这怪不了他,真正疲惫的人很难调动起情绪,但听在纪言耳中,就是不够重视了。
“因为我看到过!”纪言笃定道:“他拍完就会导入到手机上,上传云端后也就不是说拦就能拦得下的……毕竟你和他是竞争关系,你可别真的被他骗到了!”
祝眠点了点头:“嗯,这个我也知道。”
但他没力气纠缠这些有的没的了,就当纪言是好心,送客道:“谢谢你,有什么事我会自己小心的。”
纪言却是有点被祝眠这幅完全没意识到严重程度的态度惹急了,身体前倾,一下把手中的饮料瓶砸在自己身侧的沙发上:“你看不出来吗?你现在居然还觉得他是真的在和你当朋友?他明明就是一直在你身上找存在感,他——”
“你不知道吗,相机本来就是我送的。”祝眠并不想吵架,干脆不留情面地打断,暴露本性一般的声线尤为冷静,像片不沾牵扯的薄刃。
他看着纪言怔住但还欲辩驳的神情,索性继续道:“照片导出来之后他会直接发给我,我说不好看的,他会当我面全部删掉。他拍我,我很喜欢,他可以这么做,就是因为我完全同意他这么做。”
“我很感谢你为我的担心,但我的团队时刻为我工作,我也不是第一天进内娱。为什么你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我很好骗,并且觉得我没有认识一个人的能力?”
祝眠这话说得格外轻,也格外凌厉。听得纪言像被全然冻住,说不出一句哪怕忖度已久的话。
许久后,他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滞涩道:“你、你们是在……”
祝眠没有接话,但也是给出了一个答案。
纪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但瞬时袭来的却不是羞恼或惭愧,而是一种近似于……愤怒的情绪。
他认识“表演”、认识“演员”的第一天,就认识了祝眠这个名字。
起初是挂在墙上表彰名单上的一个照片、一个姓名,之后象征了一个被称作艺术殿堂一般的院校,再后来就代表着“触手可及的目标”。
名字他会取代,那些获得的功绩他也可以得到,只是滞后了几年而已。如果换作他比祝眠早出生,或许他也可以做第一个人。
因为这个名字,这个人,并不是什么远大得不敢说出声的梦想,而是他已经触碰过、取代过,甚至还在试图超越的一个很小的里程碑而已。
他甚至可以在采访的时候大大方方将这个名字冠以“最欣赏的演员”,光明正大告诉所有人自己追逐的方向,因为这就是对的,是短时间可以看到成果的,他已经验证过了。
……但这个名字现在居然想要放任自己去毁弃前程。
这对他而言,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不好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