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脸的缘故,陆思衡在符术堂人缘不错。门口洒扫的侍从认识他,外门的女弟子也识得他。慕惊折常常托他们给陆思衡带东西传话,久而久之,他们便也认识了慕惊折。
后来赶上民间上元节,宗门里亦放了长假。
剑阁提前放弟子去休息,符术堂还在上课,慕惊折早早跑来,拎着个包袱,站在窗棂外的台阶上仰头观望,发带上的铃铛晃荡,被一个驻守的外门弟子叫住。
“慕师妹?是你啊,又来找阿衡了?”见她扒着窗台看,白衣弟子偏头看去。
慕惊折随口应付了几句,便慌乱地跳下台阶。她不知为何这么多人都知道她喜欢陆思衡的事,还心觉诡异,自己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小师姐破天荒地穿了身绯红的衣裙,薄如蝉翼般的披帛挂在身上,真如天边朝霞,光彩夺目。
此刻大波弟子从内庭一涌而出,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将慕惊折那道绮丽身影淹没,却时不时会有目光回头看。
这日陆思衡出来的颇晚,身前蹦蹦跳跳跑来一个女修,身量清瘦,面目明丽,比他先一步瞧见左顾右盼的慕惊折,便喊出:“惊折?”
她登时回头,看到了神采奕奕的宋熹微,笑得明媚,正冲她挥手。
“真的是你呀,师妹,好久不见了,上次在剑阁见到你还是一月前,最近又变漂亮了!”宋熹微十分嘴甜,拉着她上夸下夸。慕惊折自然也十分受用,笑意自眼中溢出来。
她一看到陆思衡,便十分紧张,连步子都有些僵硬。短短几步,却险些同手同足。
宋熹微此人很有灵性,一眼便看出慕惊折的心思,果断找个理由溜了,给他们制造机会,叫陆思衡给慕惊折带路。
慕惊折万分感激,可宋熹微一走,她便觉得有些不自在,单独与陆思衡相处时,会觉得太别扭。
宋熹微是个漂亮姑娘,与她同年生,按说不该论她喊师妹。可宋熹微年少有为,曾经是符术堂的榜首第一,现在进了内门,有时又会回到外门办事,见见曾经的师弟妹们。她被一众人艳羡崇拜,一直以来都被喊作师姐。故而也将慕惊折当作外门师妹看待。
宋熹微也是剑符双修,符术很有天赋,在每年的弟子大会上为符术堂挣得傲人成绩,为人却不张狂,活泼有趣,又大方嘴甜。不光有女修爱与她探讨胭脂水粉,更有男修乐此不疲地约她一起练剑。
说起二人的相识历程,也很有缘。当日慕惊折刚与人过完招,在场下出着汗修坏了的剑鞘,宋熹微找同门的路上经过,主动要帮她修剑鞘。还夸她方才作战的剑招很漂亮,名字也好听,一早就在师兄那里听说过她,据说是个跟自己个子差不多高的剑修师妹,还被他们符术堂好几个师兄弟倾慕,今日一看果真不凡。
听到自己被好几个师兄弟倾慕,慕惊折想笑,脑子一抽问道:“有姓陆的吗?”
宋熹微反应过来:“你是说陆思衡?他在我们那里的名声很响,特别招女修喜欢。”
后来二人相熟,慕惊折喜欢宋熹微的性子,不骄不躁,觉得与她特别聊得来。而且她与陆思衡同为符术堂弟子,曾经是他的直系师姐。慕惊折常常从她这里打听他,也拜托她帮忙撮合。
宋熹微便常常帮慕惊折制造机会,助攻二人。
久而久之,二人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她与慕惊折讲过许多关于陆思衡的事。
“他长到这么大一直顺风顺水,从不缺女修喜欢,也不缺什么朋友。所以这般浪荡,混不吝,连师尊都看不住。自小挨罚什么的是少不了,不过要他乖乖领罚是不可能,什么都看不住他,即便要他禁足,他也会翻墙溜走。
慕惊折听完挑眉笑着戏谑说:“那定是他们不愿意看管,若是换我们剑阁的长老,定能看得他连半步都走不了。”
宋熹微开怀大笑,又拉着她继续说了许多。
陆思衡很少服管教,鲜少有人能管住他,而那能克制住他的人里,眼前的宋师姐便是其中之一。宋熹微曾经作为符术堂的榜样,常常被要求带着陆思衡修习符术。
故而二人也渐渐熟悉起来,宋熹微是陆思衡唯一一个愿意认的师姐。有时师尊的话都不听,却听宋熹微的话。
后来的一日,赶上宗门休假,陆思衡破天荒地主动邀约她下山去玩,慕惊折打扮了一番,欢欢喜喜地赴约,却被晾在街市中,半晌都未曾见到陆思衡。最终只好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回到宗门。
打听旁人,才得知他竟还在弟子居中待着,半步未出,而他给出的理由竟是起晚了。
慕惊折被此举激怒,也不再听他解释,径自回了剑阁。这件事令她对陆思衡的好感直线下降,心中亦分外失落。
剑阁空无一人。如今放了假,弟子们大都出去玩了。她独自走回弟子居,当日挂着师弟给的纸鸢的那棵树,如今枝干也已经秃了,仅留一地的残枝败叶。上一次来这里时,树上还零零星星地挂着几片枯叶,如今竟覆上薄霜。
慕惊折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待过,很久没有仔细看这棵树了。
她随意往衣袖里一摸,竟翻出来个两边不对称的小锦囊,上面绣着笑眼弯弯的小老虎,憨态可掬。她想起这是师弟的,不知何时落在她那里,便也没多想,转身向他的阁子去。
“小师姐?”
耳边传来清冽向上扬的声调,她瞬间便听出那是谁,像以前一样猛地笑着转过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茫然的面孔,将手中东西拍在他身上。
薛长陵手忙脚乱地接住,看见竟是自己的锦囊。慕惊折对师弟太熟悉,一如既往地数落道:“怎么又不管好自己的东西,我还要专程回来给你送。”
薛长陵看出她心情不好,打趣说:“师姐到底是专程送东西还是为了找我?”
慕惊折没有回应,只是一如往常毫不客气地推开门,往地上圆圆的蒲团上一坐,趴在桌上,像进了自己屋子似的毫无顾忌。
薛长陵道:“师尊昨日刚罚了我抄书,叫我思过。师姐今日为何不下山去玩,偏要来找我。”
“下山有何意思?我就想来监督监督师弟。”
慕惊折一贯喜怒形于色,如今目中幽幽,嘴角向下耷拉。薛长陵便知她是刚生气了,以往她生气,便会来薛长陵这里倾诉,因为他嘴甜,总是能令她心情颇好。
这次他也猜到了,大概是跟那个姓陆的有关。
这也难怪慕惊折生气,从前她约旁的同门,或是师弟出去,没有人会这样爽约。而薛长陵更是早早收拾好等她,还是她赖床不起。
这次见陆思衡,她还是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还上了新妆,对方竟敢晾着她。
见到薛长陵桌上盛满一盏洗净的葡萄,个个圆润饱满,慕惊折也是毫不客气,随手挑一个便开吃。
她心不在焉,拿在手中慢悠悠地剥了半晌,又朝着圆圆的果肉盯了一会,才入口。谁知一颗两颗进嘴,竟都酸涩难忍,便皱起眉头。
可慕惊折不信邪,还以为是自己倒霉,总以为下一颗会是甜的。最终吃了半碗,才发觉居然全是没熟透的。
她酸得眼泪打转,薛长陵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忍不住笑了。她这才得知,薛长陵这是故意在捉弄她。
原来师弟也不完全那般顺从。
“你……”
薛长陵开怀大笑,眉眼弯弯,像个孩子。他低下头捻起一颗葡萄,故弄玄虚道:“酸吗?那是因为,师姐没有让我剥,只有我剥的才好吃,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