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秋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还没站稳便脱力地重新跪倒下去。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腿不知何时被一股魔气贯穿。
鲜血汩汩涌出,沿着衣摆蜿蜒滴落,染红了地面。那块皮肉几乎被整个撕开,血肉翻卷,露出一截白森森的腿骨,还能看见筋腱微微抽动。
粗糙的红雪磨破手心,她来不及思考眼前景象的荒谬,强忍疼痛飞奔向阿芙。
几步远的地方,视线穿过地上横躺的尸体,灵秋猛地一顿。
兽皮覆盖之下,赫然出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薛成昭!
她转头一望,脚下一软,身后,云海川的手被血泡得发白,无力地耷拉在地上,早已气绝多时。
灵秋脑中一片空白,本能般调动法力。
剑气破空,冲着远处的阿紫飞射去。
铮——
下一瞬,阿紫猛地侧身,两指并拢,毫不费力地夹住那道剑气,露出讥诮的笑容。
“居然还没死?”
说着,提剑向她走来。
身体就像被定格住一样僵硬,灵秋眼睁睁地看着长剑逼近自己,竟然一动不动。
“不要!”
最后一刻,阿芙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用尽全力从地上挣扎起身,飞扑到她身前。
噗嗤——
这一次,锋利的剑毫无防备地贯穿了她的心脏。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失去声音。
灵秋看见阿紫的瞳孔逐渐放大失焦,浅青色的瞳仁骤缩成一条细线,脸上的神情竟有一瞬迷茫。
阿芙颤抖着握上长剑。
刷!
剑脱力般轻易地从她体内抽出,带起点点狰狞的血滴,溅在阿紫的握剑的手上。
他像被灼伤般,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提剑,立于漫天乌云之下。
夜色气漆黑,灵秋再看不清阿紫的表情。
怀中,阿芙无力地瘫软着,秋水明瞳已然涣散。
啪嗒、啪嗒……
不属于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接连落下。
阿芙抓着她的手,抚上自己受伤的小腹,口中喃喃,语调已经无法连贯。
灵秋俯身凑到她嘴边,只听她急促地重复着:“孩……孩子……”
声音那么轻,陡然间,长剑坠地,面前的阿紫猛地抬头。
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灵秋看到自己飞射出一道法咒,悲愤中失了准头,堪堪擦过阿紫的衣袍。
仅用两指便能阻下她全力一击的人,因她这道几乎无效的咒语跪倒下去。
污糟的雪点子染红了紫衣。
“我杀了你!”
灵秋听到自己愤怒的喊叫,划破天际,在尸横遍野的废墟上空回转。
她泪眼模糊地爬起来,衣袍却被阿芙拽住。
“不……要。”一颗晶莹的泪划过脸颊,她用尽全力,最后对她道:“先……救人。”
救人……
灵秋迷茫地看向阿芙,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
夜风裹挟着血腥与焦土的味道。
断裂的梁柱倾斜压倒在废墟间,残石碎瓦堆成一道道灰色山丘。
几个凡人蜷缩在那里,脸上沾满尘灰与血迹,身子因恐惧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们四周,层层符咒圈出一方安全之地。
结界因接连的消耗和攻击爬满密密麻麻的裂痕。本该早就灰飞烟灭的阵法却诡异地坚/挺着。
灵秋不受控制地走向那方,只见人群中间,一道身影盘腿端坐。
凝霜剑自头顶落下,贯穿他的身体,如擎苍之柱,孤撑残界。
无数符文环绕在他身侧,残光明灭,灵秋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又有什么看清的必要呢?
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尽数变作惨淡的空白。
灵秋缓缓抬手,艰难的动作像是在与某种不可抗力拼命对抗。
牙关紧闭,有血顺着嘴角流出。
刷!
终于,剑气割开手腕,灵脉暴露在浑浊的空气中。
轻念咒语,鲜血浮空。
特殊的血气凝出阵法,远处的阿紫猛地朝她投来一眼。
下一瞬,天地崩裂!
再醒来时,小腿的痛楚不复存在,只剩灵脉上那道最后关头被她自己划破的伤口。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鼻尖,同时,一股温热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灌入体内。
灵秋转头,只见云靖铁青着一张脸,站在旁边替自己疗伤。
他身侧,站着安然无恙的薛成昭和云海川。
“幻境遵循主人的记忆,所以我们应该是代替了阿紫记忆中本就存在的人,经历了他们的结局。”
云靖低头解释,不看她一眼,手上动作也不停。
细小的血珠往下坠落,灵秋低头,正看见脚下的废墟,以及独自呆立在废墟中心的阿紫。
周围的一切都在缓慢地崩塌。
薛成昭心有余悸道:“这感觉也太真实了,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死了。”
他惊讶极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阿紫自己杀了最爱的人!难怪他的执念这么深!”
“看来我们失败了。”云海川道:“现在该怎么办?”
“别急。”云靖看向脚下,“幻境还没有结束。”
果然,他话音刚落,几人眼前之景又开始变幻。
世界变得很模糊,就像主人的记忆。
眼前乱石嶙峋,像是一处狭窄的洞穴。
阿紫跪立在地上,双臂被粗重的锁链拉向两侧,手心贯穿,死死钉在石柱之上,像是即将被献祭给某种古老力量的祭品。
锁链上刻满符文,散发出微光,仿佛一道沉重的枷锁,牢牢束缚住他本就已经被禁锢在原地的身体。就像布阵之人尤嫌不妥,层层加码,生怕出现半分疏漏一般。
膝盖之下是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伴随每道符光闪烁,阿紫的身体便随之一颤,痛楚顺着骨骼渗透进五脏六腑,鲜血则顺着锁链滴落在地,染红身下的硬土。
如隔雾看花,四人成了完全的旁观者,与眼前的场景间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障壁。
难道这是仙门的审判?
下一瞬,阴影处徐徐走出一个人。
白衣胜雪,只有一道模糊至极的背影。
那人一出现,原本垂头安静的阿紫突然像发狂的野兽般躁动起来。
锁链发出沉重的闷响,他急迫地冲向那人,又被四周符咒挡回去,跪倒在地上狼狈地喷出数口鲜血。
“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
阿紫双目猩红,死死盯着那人,牙齿几乎咬碎,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嘶哑。
“放心。她没那么容易死。”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阿紫抬头看着他:“你有办法可以救她?”
“自然。”那人顿了顿,语调带笑,“想让我救她,你拿什么来换?”
阿紫浑身颤抖:“连我的身体都为你所控,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两行血泪顺着他的脸颊滚下,面前的白衣人哂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只玉瓶。
灵秋心下一颤。
那是魔族专用于饲养血蛊的蛊瓶!只有魔族中极有地位的人才有办法取得。
眼前这个人是魔!?
“只要你将此物服下,我就帮你救她。”
那人话音刚落,阿紫毫不犹豫道:“我愿意。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咔哒——
是蛊虫钻入骨血的声音。
阿紫猛地跪倒在地,指尖死死扣进泥土,脊背拱起,浑身痉挛,皮肤下隐隐浮现出诡异的黑纹,寸寸蔓延至整个小臂。
凄厉的嚎叫在空荡的洞穴中回响,他扭曲跪伏于地,仿佛经受着巨大的痛苦折磨,哀嚎间锁链剧烈晃动,被贯穿的手掌,骨肉寸寸剥离。
声调被蛊虫蚕食得支离破碎,痛苦到极点,阿紫不管不顾地撞向四周锋利的石壁,却被那人施法制住动作。
“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
他忍不住带上哭腔,哀戚道:“求你让我去死……”
那人看着他的惨状,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