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薛成昭早已忍不住用手虚虚掩住了眼睛,不忍再看这幅残忍至极的画面。
“原来阿紫是被控制才会对阿芙下手。”他怒道:“究竟是哪门哪派,手段竟如此残忍下作!真是恶心至极!”
“既是血蛊,自然与魔族脱不了干系。”云海川面色冷峻,“此人定不是仙门中人。”
终于,蛊虫完全融入阿紫的血肉。
那人走近,抬起他因痛苦苍白的脸,笑道:“除了她,你就没有别的人想救吗?比如……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阿紫猛地瞪大眼睛。
“孩子……”他激动地抓住那人的衣袍,口中语调因方才的折磨已不成次序,几乎只剩呜咽,“救,救……救……”
“可以。”那人道:“这一回,我要和她在一起的全部记忆。”
“和她的……记忆……”
阿紫仰起头,长发被汗水与血浆黏在一起,缠绕在脖颈上,漂亮却浑浊的眼睛里骤然划过一丝清明。
那是他最后拥有的东西。
阿紫沉默着。
寂静中,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浅红的泪砸在地上,在身前形成小小的湖泊。
滴答——
“我答应你。”
血溅在紫袍上。
“今日封印你于此江底,从现在起,你无名无姓,五感俱失,永生永世,不得逃离……”
白色身影消失在阴影中,天地被永夜覆盖。
身侧,云靖指尖燃起明亮的火光。
灵秋松了口气,继续看下去。
锁链消失,阿紫彻底晕死过去。再醒来,周身血迹一扫而空。
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阿紫拼命敲着脑袋。
好疼!好疼!
手臂上,青黑色的细线翻涌蠕动。
这是什么东西!
血……血……
要放血!放血才能冷静下来!
剧痛中,他用锋利的岩石猛地划破皮肤。
鲜血滚滚而出。
好疼!好疼!为什么还是这么疼!
血……是血蛊……
没错!是血蛊!
这是哪里?
难道我犯了错……难道这里是传说中禁锢罪人的禁地?
我犯了错……对,我是罪人……
可是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
漫长的黑夜里,阿紫独自打发着时光,绵延不尽的石壁成为他唯一的陪伴。
他割开血脉,以血为墨,开始在石壁上描绘图案。
笔触舞动,灵力变幻,交织出绮丽的色彩。
一年、两年,十年、百年,记忆越来越模糊,他逐渐忘了自己,忘了一切,踽踽独行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不断变幻着形态。
有时是动物,有时是花草。
不是……不是……都不对!
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紫拼命敲着脑袋。
因为穿紫衣,不知过了多久,第一个意外闯入这里的修士为他取名“阿紫”。
“这里只有石头,我大概是只石头精……”
听了修士的话,阿紫沉吟片刻。
他有了名字,对着修士笑笑,露出活泼的小白牙。
“你伤得这么重,我现在带你出去吧!”
他化作腾空的龙形,热切地邀请修士。
凌空的瞬间间,身上蛊虫翻滚,龙不受控制地扭曲抽搐。
重伤的修士被狠狠甩下地面,转眼便没了生息。
阿紫悲怆地立在尸体面前,手臂上的蛊虫却咆哮蠕动着,控制着他上前,颤手捧起修士的尸体。
血肉在唇齿间炸开!
时间在流逝,阿紫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在蛊虫的控制之下,他开始长久地保持龙形。
“万虫之主!一跃成龙!”
“万虫之主!一跃成龙!”
尖细呼喊声从龙的喉间传出,狂热嘈杂的声音如有万虫嘶吼。
黑雾弥漫,隐约中,清醒的紫袍青年用尽灵力,在洞穴最深处的空地上拔起一座剔透的水晶宫殿。
“不要出来!”
他跌跌撞撞地将受伤的修士带入宫殿,设下禁制。转眼间却又被蛊虫驱使着冲入殿内,亲手杀死一个又一个重伤的修士。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巨大的水晶石壁前。
阿紫耗尽灵力,再变不出斑斓的色彩。
他忍着剧痛,在巨大的水晶石壁上画出一幅幅壁画,预言了自己的结局。
狂乱的笔触和仅存的清明一并被吞噬殆尽。
龙骨盘踞在水晶宫四周,在潮湿而漫长的岁月里,与彩色的石壁融为一体。
明黄的独眼挂在天际,残存的执念化作幽魂,继续盘旋在整座江底。
失去记忆,失去理智,失去一切。
终于成为蛊虫意志的傀儡。
四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沉默。
天地间只剩下沉默。
突然,一道巨响撕裂空气,刹那间,气流狂涌。
云海川大喊道:“幻境要坍塌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着灵体,仿佛要把灵魂活活撕碎。
几人立即合力起阵。
符文炸裂,杀气铺天盖地。
灵秋推开还在为自己疗伤的云靖,力气大到后者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云靖怔怔盯着她,手还悬在半空。
灵秋没有去管,召唤剑气,飞劈向面前的煞气。
浓雾乍起,冰刃破空而出,却抵不住深渊巨口般的虚空。
幻境之中,万物皆沦为灰烬,锋利的煞气割破身体。
混乱中,灵秋顺手抓住身前摇摇欲坠的薛成昭。
俯仰之间,她将薛成昭奋力往后一带,自己却不受控制地滑向狂潮般汹涌的雾气。
最后一眼,灵秋只看到云靖脸上慌乱的神情。
她脱力地往后栽倒,掌心凝诀,正欲殊死一搏,身体却突然被人稳稳拖住。
灵秋回头一看。
竟然是阿紫!
他手臂上蜿蜒着小指粗细的蛊虫,周身冷寂,看向她的眼神却柔和得诡异。
周遭逐渐平静下来,阿紫抓着灵秋的手臂,带着她缓缓落地,身形不安地晃动着,几近透明。
刷——
剑气毫不留情地横上脖颈,灵秋撤开身子,后退数步,欲将他除之而后快。
突然间,阿紫薄唇轻启,望着她,定定唤道:“小满……”
言罢,竟簌簌滚下两行清泪。
灵秋愣了一下,随即瞳孔骤缩,不可思议道:“你叫我什么!?”
母亲的留在世间的唯一一封亲笔信里清楚地写着:“唯有一女小满……”
这个称呼在魔域时她曾百般试探,就连焱狰也一无所知,可以确定,整个天下除了死去的母亲,只有她一人知晓。
灵秋驱使剑气贴近阿紫命脉,怒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称呼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