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上课时间,学校顶楼天台的风,带来一阵树叶被炙烤后的气味。韩洋抬头,云层遮住了太阳。
天光刺得他眼睛很疼,眼泪滑落,低头揉了揉眼睛,他回头时眼前全是红色的光斑。
身后的韩委面目狰狞张嘴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只有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电流声。
这个症状持续了三个月,平时鲜少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别人发现了也没关系,反正在他们眼里他是一个怪物。
韩委冲过来,在正要碰到他的衣服时,他往后退了一步,踩到脚下的石子,整个人样后仰去。
他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像树叶一样,被高温化成灰。
他像落叶一样,砸向大地。
“嘀——”
耳朵里传出仪器高速运转发出的刺耳声响,到达某个临界点后全部崩坏,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疼痛,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
疼,太疼了。
眼前一片黑暗,忽然出现了一道刺眼的光,韩洋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到适应后慢慢睁开,眼前一片洁白。
韩洋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戴着氧气罩,四肢完全动不了,只能转动着眼珠,观察周围。
很多管子插在自己身上,旁边仪器的屏幕上显示有规律的曲线。
他想起来,自己从八层高的教学楼掉下来。
难道他没死?
他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连这辈子最后想做的事,都得不到成全。
很快有医生给他做检查,他无法动弹只能任人摆布。心想不用这么麻烦救一个一心想死的人,你们应该去救那些想活下去的人。
但他太虚弱,说不出话,很快又失去意识。几天后他被送到另一间病房。
“珩珩,你终于醒了!”
床边坐着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女人,乌黑的头发间有几缕银丝,眼角有细微,看他的眼神满是心疼。
她看起来像是谁的母亲。
“你是谁?”他发现自己说话都很困难。
“我是妈妈啊?你不记得我了?”女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按响床头的铃,叫来医生。
医生又给他做了检查,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很奇怪,先前的疼痛感现在完全不见了,他摇摇头。
“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我叫……”
他忽然瞥见墙上贴着的病患信息。
姓名:陶秋珩,年龄:19岁。
“我是……陶秋珩?”
“嗯,”医生点点头,“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受伤的吗?”
他脑子里混乱一片,下意识摇摇头。
陶秋珩?陶秋珩是谁?
他不是韩洋吗?
他摸着自己的脸,眼睛、鼻子、嘴巴、下巴和下巴上的胡渣,好像没什么不同,头发比之前的长一些。
他下床光着脚直接冲向洗手间,不顾身后人叫他,用力关上门,反锁。
洗手间的瓷砖上还有水,他一脚踩过去,站在镜子面前。
医院洗手间的白炽灯亮得刺眼。看清楚镜子里的人后,他猛地深吸一口气。
镜子里的人,棱角分明,面色如玉,一双锐利的凤眼,眼尾微微往上挑,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嘴角有一个细微的弧度,好像他在笑,扯动嘴角的时候,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真是一张漂亮的脸庞。
这张脸不是韩洋。
他隐隐约约听到病房里的对话——
“很可能是因为从马上摔下来时碰到了大脑的神经,造成短暂间歇性失忆。”
“什么时候能恢复?”
“需要做个脑部CT。刚才我给他检查,身上的伤基本恢复……”
后面的话他没再听,靠着冰冷的瓷砖,闭上眼睛。
眼前浮现出很多画面,昏暗破败的家,争吵后散落一地的各种物品,写满答案的试卷,闷热的小房间,燥热的汗水,还有……
他呼吸短促地停滞,睁开眼睛,还是身处在铺满洁白瓷砖的洗手间里。
他盯着镜子里的人,问:“你是陶秋珩?”
镜子里的人没有回答他。
他看见镜子里的人说:“你是陶秋珩。”
此刻,他终于能确定,他,韩洋,死在了初秋的早上。也许是上天看在他这一世过得太凄惨,不忍心让他的生命就这么结束,让他重生一次。
死去的人重生成为另一个人,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桥段,说出来别人只会当他脑子摔坏了。
身边的人接受了陶秋珩失忆的这个事实,一点一点给他讲述他之前的事情。
陶秋珩今年19岁,电影学院读大二在读,因为拍戏坠马,差点没抢救回来,演过一些叫得出名字的角色,也有一批粉丝。
陶秋珩的父母轮流来医院照看他,按照医嘱给他带各种有营养的饭菜,跟他说很多陶秋珩过去的事。
他知道,医生告诉他们,这样有助于帮他恢复记忆。
可他不是陶秋珩。
好几次话已经到嘴边,对上他们关切的眼神,他又把话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