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房子都不大，八九十平，够一家三口的基本生活。韩洋拎着一袋垃圾下楼，他踩着拖鞋下楼，嗒嗒的响声成了声控灯的开关。

老小区隔音差，毫无隐私可言，每下一层楼都能听到各家上演的人生百态。

他打开垃圾桶的盖子，把垃圾扔进去，从旁边窜出几只流浪猫，垃圾桶底下藏的老鼠立刻四处逃窜。连这些流浪的动物都是成群结队。

他转身望着他居住的这栋居民楼，每一户都亮着灯，在一片万家灯火中，只有他形单影只。

这一周都是上早班，休息得也早。在睡梦中听到一阵敲门声，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整栋楼都在晃。韩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从床上坐起来，双脚踩在冰凉的地面，风扇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呼呼转着，盛夏的夜晚风扇并不顶用，他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被打湿了。

拿起手机看，凌晨三点。

刚消停的敲门声又响起，韩洋感觉他的房间门都都快被震裂了。他起身拧开房间门，打开客厅的灯，敲门声确实是从他家大门传来，还能听见邻居的抱怨。

他打开门，门外的人敲门的动作停在半空，被客厅内的灯光刺得眯了眯眼，手上动作停了，嘴上却不消停：“你他*是想把老子关在外面，这是老子的房子，老子不让你住你也别想住。”

说着他要推开韩洋，韩洋预料到他的动作，提前闪身，韩委差点扑了个空，踉跄了一步。

见敲门声停了，邻居家开了一条门缝，伸出头打探情况：“你可算开门了，大半夜吵得我们没办法睡觉。”

韩洋想说抱歉，已经进了客厅的韩委嚷道：“我日你*，老子都没睡，你睡个戳戳。”

韩洋对邻居说了一声“抱歉”，用力关上门。

“你个没出息的，老子白给你吃给你喝，败家的玩意。”韩委佝偻着背，站在客厅骂骂咧咧，骂到激动的时候一脚踹向茶几，上面的杯子、烟灰缸还有一些零散的物件撒了一地。

“你是不是故意把老子关在外面。”

韩洋面无表情：“我在睡觉。”

“睡你*，我看你就是让你睡得太舒服不知道东南西北，认不倒老子是你爹。”

韩委早些年欠了高利贷，被人追上门讨债，那些人打断他的脊椎骨，从此他只能佝偻着背。

那时韩洋才上小学，也是那一次，他被讨债的人绑在凳子上，嘴巴用布条勒起来。讨债的人威胁韩委，如果不还钱就废他一只手。

那些人哪知道，他对于韩委来说还没有那些红彤彤的钞票重要，半米长的砍刀一点一点划破韩洋的皮肉。他拼命叫喊挣扎，嘴巴里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一个十岁的孩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连人带凳子一起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手腕里流出。

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很快警察就来了。

讨债的那些人是老手，派了人盯梢，警察一出现就有人通风报信。讨债的人在警察赶到前跑了，只留下被捆着双手的韩委和倒在血泊里的韩洋。

警察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再晚一点，命就没了。

韩委被拘留了十五天，从看守所出来的第一件事是去医院把韩洋接出来——住院每天几百的花销，等于是要了韩委的命。

韩委根本就不想养这个孩子，如果不是警察说，不抚养孩子至成年是犯法的，要坐牢，他可能直接把韩洋丢在医院，给他自生自灭。

韩洋住院花的钱是社区的工作人员在小区里弄了一个募捐，大家几十几十的给他凑齐了。

这个人是他爸，韩洋从来没这么叫过他。

也许小一点，记不清事的时候教过吧。

韩洋回了房间，他的房门上有几道被刀砍过的痕迹，上面漆已经掉了，露出浅黄色的木头。

关门的瞬间，一只鞋砸在门上。韩委在门外骂道：“跟你那个要死的妈一样，只会躲躲躲……”

韩洋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房间里没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勉强能视物。

韩洋摩挲着手腕上的伤疤，正常人看到都会被吓到，包括霍黎，他忘不了那天霍黎看到他的伤疤时的眼神，和其他人一样，那些眼神却像一根根刺，再次刺向他的伤口。

伤多了会麻木，但他手背后面还有一道新的伤口。

韩洋打开床头的台灯，把手放在灯下，把上面的结痂都抠下来，中间那块特别大，是伤口最深的地方，他用力抠下来，看到里面新长出来的血肉，正往外冒着血。

次日，清晨。韩洋在闹钟响起的时候醒了。

他抬起右手，昨天出血的地方又结了一块红褐色的痂。

走出房间，客厅里空无一人，韩委的鞋子歪歪扭扭地脱在玄关。他没走，应该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韩洋出门前反锁了自己的房间门。

韩洋喜欢上早班，因为早上客人少，比较清闲。这家咖啡厅有两层，一楼主要卖蛋糕，他过来面试那天瞟了眼蛋糕的标价，装饰着鲜花和水果的蛋糕，一个就要两百多。

二楼是咖啡厅，除了咖啡还有一些西式的小点心。韩洋只是个暑假工，他的主要工作点餐和收桌。

早上没什么人的时候，他在吧台旁偷师——和他同一天进来的是个咖啡学徒，每天早上跟着师傅辨别各种咖啡和学习拉花。不同的是人家是全职，而他只是暑假工。

要不是店长看在他长得清秀，性格踏实，是不会招他进来。

下午两点，霍黎准时出现在咖啡厅。

昨天回去，唐游没和乔芸告状已经是万幸，不然停了他的卡，他也得来这里打工咯。

和韩洋同一班的同事去上厕所了，只能韩洋去帮霍黎点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