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这边的舆论倒是平息了,几天下来,霍翔嵩那边毫无消息。乔芸找了霍翔嵩相熟的同事打听,也无果。
第一天还能保持冷静,三天四天,快一周都没消息,霍怀周也不免担心起来,已经没有初闻这件事的豁达。
霍黎不想去公司,也不想回家,更不想去墓园,他避免在韩洋墓前提到霍翔嵩的名字,即使他不是一个迷信鬼神的人。
思来想去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
霍黎没告诉程竟他还留在渝江,他抽出个周末,问了曲池秋剧组拍摄的地址。
曲池秋给他发了定位。
曲池秋:你要来探班?你不是回北京了?
霍黎不喜欢和人聊天,简单回复:没回。
定位是在城中村附近的一所中学,外面停了几辆货车,霍黎开着车离得很远就看见了。门卫不让非剧组的人进,他打电话让曲池秋出来接他。
“他们正在教学楼那边拍,你不让我说,我就没告诉他们。”曲池秋给他指了指拍摄的地方。
老远就听到程竟喊了一声“cut”。
“拍得还顺利吗?”霍黎问。
曲池秋顿了顿,“你过去看就知道。”
霍黎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个黑色口罩戴上,曲池秋开玩笑说还以为哪个大明星来探班,他让曲池秋忙去不用管他。。
作为资方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出入剧组,走近了他又觉得不自在,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活,没人注意他们中间混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刚才那一遍程竟似乎不满意,陶秋珩坐在在旁边的凳子上,化妆师在给他补妆,他闭着眼睛微微仰起头,校服松松垮垮的,左肩袖子落下来也没在意。
补完妆,夏知怡递过来一瓶水,陶秋珩摆了摆手没接,他转头望向程竟的方向,却无意间在录音师的后方看见一个人,他站在阴影里,很不起眼,要不是他对那个身影,还有那双如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对方也看到了他,陶秋珩朝霍黎的方向眨了眨眼睛,没有作声。霍黎站在那么隐蔽的地方不想让别人看见,他颔首朝霍黎打了个招呼。
他不是回北京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陶秋珩来不及思考,程竟叫在场的人准备,拍摄重新开始。
陆凡成随父母回到西南小镇上,镇上只有一所高中,同时接纳了附近几个县的高中生。
校长听说他是大城市重点高中回来的,堆着笑容拉他在办公室聊了半个小时,安排进学校唯一的重点班。
重点班是理科班,班里四十几号人,有三十多个男生,他在走廊拐角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班主任领他到教室门口,往里看教室里的桌子摆得那叫一个纵横交错。他在以前学校的普通班都没见过这种场面。
他蹙了蹙眉,有那么一瞬间想转头就走。但他能去哪儿呢?
在原来的家庭生活了十几年,从福利院接回家的时候他已经有记忆了,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他很懂事,也很争气。邻居提起别人家的孩子,一定有他。
忽然有一天放学回家,客厅里坐着两个陌生人,也不是完全陌生,从小他对这方面很敏感,在大人们开口之前他就明白这两个人是他的亲生父母。
如果他说一个不字,他的养父养母会让他继续留在家里。就在前几天,他听到他们的对话。当初决定领养他是因为两人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谁知四十多岁的时候意外怀上了。
养再久的孩子也比不上血亲,陆凡成同意和亲生父母回来。
陆凡成在班里是异类,全班没几个人上课认真听,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讲课,讲课的内容他在原来的学校已经学过,他课后找老师要之后的课本和学习资料。
老师不希望他学得太快,这样会让班上的同学有压力,用学校没法的理由搪塞他。
陆凡成直接找到政教主任那里,希望学校能让他提前学习之后的内容,结果还是一样。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连着被拒绝两次,他心里头不舒服,直接怼了一句:“是不想影响其他学生,还是你们没本事教啊。”
这位政教主任几年前在省城教书,因为教学不达标,才被调到这个偏僻小镇当老师,混了几年给他混上了政教主任的位置。陆凡成这句恰恰触了他的逆鳞,他当时没说什么,却在心里给陆凡成记了一笔。
这天是学校例行检查仪容仪表的日子,政教主任带着两个老师和两个学生挨个教室检查。到了陆凡成他们班的后门,政教主任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
这节自习课,教室里跟早上八九点的菜市场没什么差别,坐在靠门边的几个学生看见政教主任挥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凑到一起看片儿,顺带还对里面的人评头论足。
只有少数几个埋头学习,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陆凡成低头的时候,头发挡住半张脸,露出笔直的下颌线。
镜头给他手部一个特写,霍黎悄悄走到程竟身后,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
陆凡成没有在做题,而是在纸上胡乱画着一个又一个圈。他耳朵里塞了一副耳机,里面的音乐声也盖不住教室里的嘈杂。
他静不下心来做题。
耳机线猛地被人扯下,刮到他的耳朵,陆凡成倒吸一口气,他抬头,见到方面大耳的政教主任站在面前,手里还拽着他的耳机线。
政教主任怒斥:“仔细时间禁止做和学习无关的事情。”
陆凡成站起来,吼道:“你干什么?!”
他一吼,吵闹的教室蹙地安静下来,都站在原地看热闹。他们早看这位城里来的学霸不爽,一天天摆着个臭脸,还以为死了爹。
政教主任用手点了点陆凡成的头:“看看你这个头发,有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
陆凡成挥开他的手,想夺回自己的耳机。他比政教主任高了半个头,看对方的时候垂目满眼不屑。
教室最后一排有个学生是班里小团体的老大,起哄一样的吹了声口哨。
陆凡成死死拽着自己的耳机线,政教主任不让他抢回去,两个人像拔河一样僵持住。
一个成年男性的力气还是大一些,政教主任把耳机线连带手机一起从桌桶里拉出来。手机被甩出几米远,被看热闹的人一脚踩住。
陆凡成顾不上耳机,转身去捡自己的手机。
“陆凡成,你站住。”政教主任在他身后喊道。
陆凡成走到同学面前,声音如冰刃:“把你的脚拿开。”
那个人毫无顾忌:“你说拿开就拿开,凭什么?”扭头阴阳怪气地说道:“主任啊,你要管管啊,学校不让带手机的,我检举有没有奖励啊。”
陆凡成不跟他耗着,抬脚就朝他小腿踢去,那人抱着小腿嗷嗷叫的时候,陆凡成捡起自己手机。手机外壳多了几道划痕,但还能用。
“陆凡成,你给我出来。”政教主任让跟随的两个老师把陆凡成拉出来,教室里又乱成一团。
“凭什么?”陆凡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凭我是老师!”
拖拽间,衣袖和校服裂了个口子,陆凡成吼道:“放手,我自己会走。”
陆凡成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两只手臂都被两个老师钳制住,政教主任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他抓了一把陆凡成的头发,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镜头给到陶秋珩的眼神特写,猩红的双目里透露出恐惧,喉咙里发出阵阵濒死时沙哑的噎音。
不对,剧本里不是这么写的。霍黎发现了问题,他看向程竟,程竟似乎没有喊停的意思。
陶秋珩也发现自己演得不对,可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他用力闭上眼睛,不看眼前的那把剪刀。
和他对手的演员以为那是他的处理方式,继续往下演。
“Cut!”程竟拿着扩音器,“秋珩,你自己看看你演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