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的闺房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她静静躺在绣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额角处包着白纱,隐隐渗出一丝血迹。床边坐着史家的老嬷嬷,正用湿帕子轻轻擦拭湘云冰凉的手指。
"已经三天了,怎么还不醒?"史鼎夫人在屋内来回踱步,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太医不是说没有大碍吗?"
老嬷嬷叹息:"小姐身子无碍,怕是心上有伤啊。"
正说着,外面丫鬟匆匆进来:"太太,贾府来人了。"
史鼎夫人整了整衣襟:"快请。"
宝玉和贾云珩一前一后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忧色。贾云珩手中紧握着一个锦盒,指节都泛了白。
"世伯母。"宝玉行礼道,"老太太听说湘云妹妹出事,急得不得了,特地让我们来看看。"
史鼎夫人红着眼圈:"难为老太太惦记。只是湘云这孩子..."她看向床榻,声音哽咽,"一直不醒,可怎么是好。"
贾云珩上前一步:"可否让我们看看湘云妹妹?"
史鼎夫人点点头,侧身让开。贾云珩走到床前,只见湘云双目紧闭,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嘴角微微下垂,似乎在梦中也不得安宁。他胸口一窒,手中的锦盒差点掉落。
"这是..."史鼎夫人注意到他手中的东西。
贾云珩轻声道:"是湘云妹妹落下的玉佩。那日...那日我们在花园说话时,我看到她腰间佩着这个。"
宝玉惊讶地看了堂弟一眼,没想到他竟与湘云私下见过面。
贾云珩小心地将玉佩放在湘云枕边。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着云纹,正是去年湘云生辰时他所赠。当时只当是寻常礼物,没想到她一直随身佩戴。
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间,湘云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竟紧紧攥住了玉佩。众人屏息以待,但她终究没有醒来,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唇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听得见我们说话!"宝玉惊喜道。
史鼎夫人连忙唤来丫鬟:"快去请太医!就说小姐有反应了!"
待丫鬟飞奔而去,屋内又陷入沉寂。贾云珩凝视湘云紧握玉佩的手,心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他忽然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锐物划过。这伤痕新鲜,绝非马车事故所致。
"世伯母,"他指着那道伤痕,"这是..."
史鼎夫人脸色一变,急忙用袖子掩住湘云的手腕:"不过是...不过是摔下马车时刮伤的。"
贾云珩与宝玉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这绝非刮伤那么简单。
太医很快赶到,诊脉后捋须道:"小姐脉象平稳,应无大碍。既然对外界有反应,想必不久便会醒来。老朽开几剂安神汤,好生调养便是。"
送走太医,史鼎夫人明显松了口气。她转向宝玉二人:"天色不早,二位贤侄不如先回府,免得老太太担心。湘云若醒了,我立刻派人告知。"
宝玉知道这是逐客令,便拱手告辞。贾云珩依依不舍地看了湘云一眼,终是跟着堂兄离开了。
回府的马车上,贾云珩一直沉默不语。宝玉忍不住问:"你与湘云妹妹...很熟?"
贾云珩摇头:"不过是诗会上见过几面。"他顿了顿,"但我总觉得,她并非表面那般开朗无忧。"
宝玉叹息:"湘云妹妹自幼父母双亡,虽性格爽朗,心中苦楚却从不与人言。如今又因婚事..."
"二哥,"贾云珩突然打断他,"当年你拒婚之事对她也有伤害。"
马车内顿时安静下来。宝玉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良久才道:"我待湘云,只有兄妹之情。况且..."他眼中浮现黛玉的影子,"我心中早有所属,你知道的。"
贾云珩苦笑:"就因你这'兄妹之情',害她成了众人笑柄,婚事艰难。我也知你对林妹妹的深情,只是终究是苦了湘云。"
宝玉一震:"我...我不知后果会如此严重。"
"女子名节重于性命。"贾云珩声音低沉,"你拒婚之事人尽皆知,无异于将她推入火坑。"
宝玉面色惨白,无言以对。他从未想过自己当年的决定会给湘云带来如此深重的伤害。
马车驶入荣国府时,天已全黑。二人刚下车,就见赖大匆忙迎上来:"二爷,云哥儿,忠顺王府的长史来了,老爷请你们立刻过去。"
宝玉与贾云珩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忠顺王府与贾府素来不睦,此时派人来,绝非好事。
荣禧堂内灯火通明。贾政面色凝重地坐在上首,下首坐着一位四十余岁的男子,身着藏青色官服,正是忠顺王府的长史周大人。
见宝玉二人进来,贾政勉强笑道:"犬子来了。周大人说有要事相商。"
周大人起身拱手,笑容不达眼底:"下官奉王爷之命,特来慰问史大姑娘之事。听闻史姑娘马车受惊,王爷甚是关切。"
贾政面露讶色:"王爷如何得知此事?"
周大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宝玉一眼:"王爷与史家素有往来。说来也巧,那日惊马的街道,正是王府侍卫巡逻的路线。侍卫们亲眼看到..."他顿了顿,"有人从巷中射出暗器,惊了马匹。"
堂内众人皆惊。贾云珩急问:"大人是说,湘云妹妹出事并非意外?"
周大人点头:"正是。王爷已命人捉拿了那歹徒,审问之下,那人竟招认..."他目光扫过贾府众人,"是受人所雇。"
贾政拍案而起:"何人如此大胆!"
周大人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贾政:"这是那人的供词,请贾大人过目。"
贾政展开信纸,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他颤抖着将信递给宝玉:"你看看。"
宝玉接过一看,顿时如遭雷击。信中竟说那歹徒受雇于贾府,目的是阻止史湘云与贾云珩的婚事!
"荒谬!"宝玉失声道,"这纯属栽赃!"
周大人冷笑:"是不是栽赃,自有公论。只是..."他意味深长地说,"史姑娘频繁出入贵府,却屡遭不幸。先是婚事被拒,如今又险些丧命。王爷担心,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贾云珩握紧拳头:"湘云妹妹与我家亲近,全因老太太疼爱。绝无半点加害之心!"
周大人不置可否:"下官只是传达王爷的意思。另外..."他看向贾政,"王爷说了,若贾大人有心查明真相,明日午时可派人去王府一趟,那歹徒还关在牢中,可当面审问。"
贾政勉强应下,送走了周大人。堂内只剩下自家人时,他一掌拍在桌上:"这是有人要陷害我贾府!"
宝玉忧心忡忡:"父亲,那供词分明是伪造的。但忠顺王府势大,若执意栽赃..."
贾政来回踱步:"明日我亲自去王府一趟。清者自清,倒要看看他们能耍什么花样!"
贾云珩突然道:"伯父,侄儿有一事不明。忠顺王府为何对湘云妹妹如此关切?"
贾政停下脚步,眉头紧锁:"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史家虽为侯门,但早已式微,按理说不值得王府如此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