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些纸船,最后会流向哪里……”
姬长嬴在城楼上默默看着这一幕。
他视力极好,自景窈穿过祛疾街的街坊他便一眼就见着了她。
说来奇怪,她身边的景婳,披着一袭火红的裘衣,又有着那样妍丽的容颜,婷婷袅袅,是更应惹人注意才对,可他偏偏,一眼便见着了她。
眉目只算得上清秀,一身靛色也颇有些老气。
却如这天上的月,皎皎自有光辉,映得四周最亮的星,也不过尔尔。
他斜看了一眼身后的暗处。
不多时,寅瞳便呈上了方才她所放的那条纸船。船身上一行娟秀小楷:“家宅安康,天下无厄。”
端正清雅,是与云苓完全不同的笔法。
都说字如其人,云苓,药王谷娇养着长大的少女,明艳娇妩,连写小楷,都是带着几分恣意与傲气。
就算皇甫老贼用经卷砸她脑袋,“不堪入目!”
也不过是换来少女无理也要辩三分:“我又不想做卫夫人,何苦练成那般模样?”
但字,还是那个字,是永远写不好一手端正的楷体。
姬长嬴一时竟说不出自己心底那点情绪为何。
以至良久他才注意到,那纸船做得精致,船舱内竟还隐着一张纸卷。
姬长嬴挑眉,慢慢将纸卷抻开:
“唯望吾父,福寿安康。”
啧,没看出来,她还挺孝顺。
对景文远那种人?
姬长嬴垂目,这般,也没什么不好。
寅瞳见姬长嬴将纸船折好收入袖口中,心里叹了口气,他主上,心里的包袱可真是多啊。
…
走过祛疾街,景窈便觉得今夜出行总算还是有收获,心下松快又愉悦。
待到了一处岔口,康氏柳氏,一人要去云昭寺拜拜,一人要带着景婳去月老祠求求,便与他们几个男人分了开来。
景文远问景窈有何打算,景窈倒是两处都不想去,但本朝虽民风开放,女子一人夜间独行却依旧是有点过于不合俗礼,于是最后只能选择跟着父兄,街上随意逛逛。
好在元宵热闹,这一路停停看看也颇为得趣,顺便还能听听她那位能高中榜眼的大哥哥景峥与父亲说说越州的地方异事。
景峥生得颇高却瘦,有着时人所推崇的那股文人气质,君子如竹似兰。只不过与父亲景文远站在一处,着实不太像父子。
说实在的,他也不太像柳姨娘。
倒是有听王氏提及过,他这般,倒是有几分像那个去做府学先生的外祖。
景峥此次回京是述职,能呆在京中的日子并不长。父亲便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他抓着机会在京里走动走动,争取早日调回来。
可景峥却对此并无兴趣,他倒是喜欢在地方上做官。
景文远:“怎的,你还想做个青天大老爷,得一柄万人伞?”
景峥:“若真能得此,倒也不枉此生,不辜负十年寒窗不辜负圣人教导。”
气得父亲吹胡子瞪眼,最后一句:“不想想你自己,也想想你妻儿,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得为后辈想想!”
景峥这时便越发觉得妻子好了,他去的地方,是越州极苦之地,但妻子随着自己远行,打理后宅,从无怨言,还颇与他心意相通——
这辈子,虽不能拯救天下百姓,但若能使得一方百姓不受饥寒之苦,便也是值得的。
将军有将军的命,文人也有文人的命。
他的命,便是地方百姓。
他的志向,父亲母亲不懂,妻子却是懂的。
景峥想着远在越州的妻子,越发想早日回去了。
此次回京,妻子没能与他一起便是因着有了身孕,着实不方便舟车劳苦,但他所任的明溪偏又是那样贫苦的地方,她一个人在那边,他不放心。
想到这里,景峥便看了眼三妹妹,见她一身持重步态端庄,确是像极了谢家人,逐放慢了脚步,走在了景窈了身边,唤了声“三妹妹。”
景窈心下奇怪,她三年前才回来,没多时这位哥哥便外放去了越州,他们之间可并无什么亲密话要说。
是因着她查阿娘死因查到了柳姨娘身上?
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