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觉得有点奇怪。”铺好床后,李执秋在上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白炽灯光在夜晚里显得格外明亮,但没人去关。
“什么奇怪?店外那个人吗?”亚风躺在下铺问。
“你的左手。”
“?”亚风从被子里举起左臂,没看出什么异常来:“我左手哪里奇怪?”
“你小臂骨裂的位置很怪。”李执秋想了想,“我看见你时,你是面朝下倒下去的,手根本没有支撑。按理来说,没用手撑地的话应该不会伤到那里。”
“可能摔倒之前受的伤吧。”亚风随口一答。
李执秋在上铺不说话了。
她一直没想通亚风如果只是摔在地上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经亚风这么一说似乎就合理了。
但事情似乎也更严重了。
什么情况才会让一个人腹部划出需要缝针的口子,把全身上下摔出淤青,甚至造成骨裂的?
简单的走山道是不可能的。那是殴打,抢劫,还是拐卖?
偏偏还出现在最近出了问题的静灵山上,偏偏这个人还失了忆。
李执秋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空调还在运作,但她感觉到一股几乎无法忽略的冷意,是从亚风那句“可能摔倒之前受的伤吧”中渗出来的。
太轻描淡写了。
“秋姐?”亚风小声唤了一句:“我关灯了?”
“嗯。”李执秋回神,艰难地压下自己想询问到底的劲头。
布料摩擦声,床板都咯吱声,人的脚步声接连响起。灯光骤然暗了,宿舍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氛围压着。
“我经常做梦,”她过了一会儿低声说:“经常会梦到很不舒服害怕的东西。”
“什么梦?”
“我只记得声音了。”
李执秋静静等着亚风的陈述。
“有些时候是石头在滚,或者是雨打在铁皮上的声音,或者是人声。但每次听到的时间也不多,只有一下,就停了。”
李执秋的呼吸声都收得极轻:“人声是具体什么声音?”
“应该是女声,说话沙沙的,从来都只重复‘我已经死了’。”
李执秋心头一惊,立刻强行镇定道:“没事,可能只是噩梦。”
她听出亚风的那种迟疑,那极有可能是亚风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的记忆。像是记忆本身在排异,要把真相推回深井。
“静灵山是不是之前也发生过什么事?”亚风问。
李执秋只知道有几年前的一个传闻,有人在静灵山上失踪,最后在半山腰的废弃观景台附近找到尸体,死状凄惨。新闻出来不到一天就撤下了,只留下网络里一些只言片语。山上围了铁丝网,修了路灯,不让人随意进入。
后来它不再被提及,铁丝网也被拆下了。
这些流言是她偶尔刷到的,并没有百分百的真实性。
“秋姐?”亚风又问。
“……不确定。”李执秋最后说。
她知道那些事不能现在说,因为亚风的状态不稳,十分排斥记忆,说太多反而可能加重她的混乱。
而她隐隐有种预感:如果真跟一些案件挂钩的话,亚风不仅仅会是受害者那么简单。
但现在她不记得了。或者说,她在某种机制下,不愿意记得。
“你睡吧。”李执秋轻声说,“明天早上谁先醒就谁喊谁。”
“晚安。”
“晚安。”
屋子陷入一片柔软而沉重的静。
过了几分钟,李执秋却依然毫无睡意。
李执秋回忆起那天见到她的模样,浑身是血、脸色苍白、毫无意识。一个人冲向荒冢然后晕倒,醒来后却不选择寻求帮助、解释、寻找家人。她说她忘了,可她的反应、她的梦境、她对“死”这个字眼的自然接受,让李执秋一阵阵不安。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把一个谜团请进了店里,甚至请进了生活。
可她又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