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目送着陆蘅的车远去,在庄园大门口伫立良久,怅然若失。
他手中拿着陆蘅交给他的钱包和信,像有千斤重,正要返回庄园,转身却见陆夫人站在他身后。
陆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脸色极为阴霾,朝他伸出缠着黑纱的手:“拿来。”
管家一惊,并没有立刻将陆蘅留下的东西交出去,反手藏到背后,战战兢兢地问,“夫人,少爷刚走了……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夫人目光冰寒,神情凌厉,再次索要,“拿来!”
管家脸色一白,鼓起勇气,试图帮陆蘅争取,“夫人,这是少爷留下来的,说要交给苏少爷……”
陆夫人觑眼瞧着他,危险寒光闪现在眼底,“你给不给?”
迫于她的淫威,管家抗拒不得,踟蹰片刻,只好将陆蘅留下的信和钱都交了出去。
陆夫人当着管家的面,将那封信拿起来,甚至都没拆开看一眼内容,便下手撕成两半。
李管家惊恐地睁大眼,“夫人,这是少爷留给苏少爷的信……”
陆夫人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只一下又一下,把信件撕了个粉碎,随手抛撒在了地上。
李管家绝望地看着满地纸屑,愀然变色,为自己辜负了少爷的嘱托,陷入了深深的挫败与自责。
陆夫人冷冷地下达命令,“他什么都没有留下,你听清楚了?”
管家丧气地垂下头,苦涩地应允,“是,夫人。”
陆夫人也没收了陆蘅留下的钱,只望了一眼儿子离去的方向,就转身进入了庄园。
苏决经过一天一夜的路途颠簸,才回到了儿时的家。
站在河岸边的院落门口,望着这个记忆中模糊又熟悉的家,苏决一时间心神恍惚。
红砖水泥砌成的院墙,围着一座低矮的两层民房,朱漆染过的大门上,壁画泛白脱落,雨水锈蚀的痕迹像蚯蚓一样蜿蜒斑驳。
院子四周种着一片竹林,微风吹拂中,竹林随风摇晃,咿咿呀呀地响动着,门口堆积着一层厚厚的落叶,像是很久都无人清扫了。
苏决近乡情怯,心念转过千百回,定了定神,才抬手敲响了大门,心中充满忐忑。
不多时,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望着他,一脸警惕又陌生的表情。
“你找谁?”
苏决看着女孩隐隐和母亲肖似的眉眼,一眼就认出她是自己妹妹。
久别重逢,苏决心情激动,心如擂鼓,手心全是细汗,声音也不自觉在颤抖,“我是苏决……妈她在家吗?”
女孩茫然地看了他一阵,忽然惊大了眼,忙替他打开了大门,扭头朝院内喊道,“妈,大哥他回来了!”
院子内无人应答,一片寂静。
女孩领着苏决进门。院子里杂乱堆砌着许多杂物,簸箕里晾晒着谷物,和许多农户之家无异。
苏决随同妹妹走进家门,环顾着家中的景象,心情越来越沉重。
这个家的贫穷与困顿,和他十年前离开时,似乎没什么两样。
“妈在哪里?”苏决问妹妹。
妹妹让他在客厅里稍坐,拿着热水壶去厨房里烧水。
客厅里没有沙发,只有几张摆放的旧桌椅,苏决站了一会儿,局促地坐下。家里四处都积满灰尘和污垢,餐桌上也是一片发黑的油污,苏决不自觉就皱了眉。
妹妹烧好水,又从厨房的橱柜里,取出一些糕点,给他端了出来。
妹妹看他的眼神是胆怯不安的,又是激动羞涩的,“哥,你吃饭没有?你先喝点水。”
白开水喝着一股土腥味,糕点尝着一股潮湿霉味,不知放了多久。
苏决勉强喝了两口水,将糕点拿起又放下。
苏决在陆家锦衣玉食生活了十来年,都快忘记曾经在乡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妹妹站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盘中的糕点。
苏决看着妹妹乱蓬蓬的头发,身上脏兮兮的旧衣服,心中酸楚难耐,拉住她的手,把糕点塞到她手里,“哥不饿,你吃。”
妹妹却赶忙摇头,难为情地扭过脸,声如蚊呐,“那是妈给你准备的。”
苏决又是一阵心酸,握紧妹妹的手,柔声问,“妈是不是生病了?她在哪里?”
妹妹指甲缝里都是脏污,黑黢黢的,被苏决白皙干净的手握在掌心,她像很觉羞耻,涨红了脸,拼命缩回自己的手,指了指楼上,“妈在楼上睡觉。”
“带我上去看看。”
妹妹点点头,听话地领他上楼。
苏决还有一个弟弟,比他小三岁,从进家门起就没看到人,他又问,“小煜呢?他在不在家?”
妹妹走在他前方,闻言只摇了摇头,“二哥他下地干活去了。”
二楼是三间卧室,虽然陈设简陋,但和一楼比起来,还算干净整洁。
母亲住在东面的主卧,苏决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床上躺着的人影微微一动,缓缓转过了脸。
四目相对,苏决和母亲一时相顾无言,只怔怔地对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