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昏暗。

箬娘躺在床上，已经没了力气，昏睡了过去。

夜祈从腰间的乾坤袋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药瓶，从中倒出来两颗晶莹剔透的小药丸，嘱咐婆婆化在水里给箬娘喝下。

祠堂前的集会散场后，夜祈便赶上前去，帮着摆渡婆婆一起将箬娘背回了娘家。

在路上，他才知道，原来箬娘是这村里唯一一个，被夫家逼着用自己亲生的孩子换了圣婴之后，疯病一直没好的人。

“多谢仙师。”摆渡婆婆连忙接过，一边化药，一边抹泪，“敢问仙师，我家箬娘这疯病到底还能不能好？”

“依我看恰相反，”无愿却在一旁插言，“恐怕她才是这村里唯一一个没疯的人。”

“这话怎么说？”婆婆连忙问。

夜祈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婆婆，其实你也觉得那些圣婴不对吧？”

婆婆便低了头，过了半晌，才终于说了实话：“起先……村里人是说，那玉莲舟上的送子仙人，能把女儿变成儿子，残疾的孩子变成健康的，所以，有不少人家都去求……

“那时候，人人也都觉得领回来的孩子不像自己生的，可毕竟是真的变成了健康的男丁，所以，也就不计较了。慢慢的，那仙人被传得越来越神，说经他点化的孩子，个个都是天赋异禀，将来一定金榜题名，贵不可言，所以，近些年凡是有孩子的人家，不论男孩女孩，都要抱到那莲舟上去一趟。”

乡下人爱攀比，又没见识，看见别人家领回来的孩子通体流光，才几个月大就会开口说话，哪能不心生羡慕？贪心犯了，自然争相都要领个圣婴回来。

婆婆继续道：“后来，那些圣婴长大了，我看着越来越不像人样，可村里人人都像喝了迷魂汤一样……”

她说到伤心处，又抹泪：“我苦命的箬娘，我看村里不太平，本想将她嫁到村外去，可她被那刘二哄骗了去，没过几年生下一个丫头，被逼着去那玉莲舟上换了个圣婴，自那之后她就疯了……”

原来如此，夜祈想。

婆婆虽然不明白村里人都着了什么魔，但有一点她说的没错，他们的确都是喝了“迷魂汤”的。

夜祈便把手里的药瓶递给婆婆，道：“若想让箬娘好，以后别再让她喝打来的河水，下雨的时候多存一些，实在要喝河水，就把这药化在里面。”

昨天他就闻出河水不对，到今天他才明白为什么。

这水，就是让村里人疯癫的源头。

只要喝着这水，天长日久，人人都会迷失本心，忘了亲生孩子的模样，不管怀中圣婴多么异常，父母都会对他们痴迷般地呵护着。

是这河水，和村民自己的贪心，把他们都变成了圣婴的奴隶。

天终于黑透了。

婆婆说，到了一更天，玉莲舟就会准时出现。

*

夜祈身上套了件农家女的长裙。

他用法力隐去龙角，又梳了个妇人发髻，俨然像个荆钗布裙的乡下媳妇。

而秃和尚则换了身农人的短打，正往头上戴上草帽。

他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某龙看向他的眼神里，结合了嫌弃、仇恨和淡淡的幽怨。脸色相当复杂。

他毕竟不是人类，皮肤比常人要白，于是便在嘴唇和脸颊上都擦了些胭脂，此刻显得气色滋润，俨然唇红齿白的佳人一个。

只是跟他那副冷得结冰的表情不像长在一张脸上。

无愿忍不住笑：“方才我说我来扮妇人，你又没同意，这会儿怎么又这样看我？”

夜祈恶狠狠瞪着他：“就你那副尊容，扮个妇人，是想把河上那老妖直接吓死么！”

无愿笑得更开怀了：“那倒也很不错。”

夜祈便不再理他，转到一旁生着闷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昏了头了，会答应这秃和尚的歪点子，跟他扮作村里的小夫妻。

他刚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夜祈实在忍不住心性，对他破口大骂，可无愿说只有这样，上玉莲舟时才能骗过那送子仙人，让他露出真面目。

夜祈不知怎的便动摇了。

总之，现在就是被打扮成了这副样子。

想他好好一个龙，好不容易修得人身，这就莫名其妙被人转了性。

“二位仙师，这是你们要的东西。”摆渡婆婆抱着一团稻草和一个小被子过来了。

夜祈一手接过了他要的东西，趁没人看见，先拿那包草当成和尚狠狠锤了几拳。

等出过气后，他才把那团草重新团巴团巴，用襁褓包好了，然后捏了个化形口诀。毕竟，还是正事要紧。

噗的一声，草团就变作了一个粉嫩的婴儿。

“仙师可真有道行！”婆婆看了那婴儿惟妙惟肖，便眼睛发亮，感叹了一声。

夜祈刚想谦逊两句，只见婆婆笑眼弯弯，又道：“不知老身给你画的这个妆容，仙师可还满意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夜祈的笑瞬间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满意满意，”无愿那个讨嫌的连忙趁机插了嘴，“画得这么好看，您看他多高兴啊。”

夜祈一把就将稻草婴儿塞到了他怀里，低声威胁：“今日要是灭不了那河妖，我就把你碎尸喂河神。”

无愿一笑了之：“哄老人家开心罢了，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