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四目相对，两人瞳仁的光亮彼此映照，夜祈的灵流将无愿缚得越来越紧，让他的呼吸愈发窒闷起来。

用尽了胸中的最后一口气，无愿唤了一声：“夜，祈……”

夜祈看到，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支锡杖，即使到了最后关头，也没有指向自己。

他的眸光垂向自己，其间的神色，有悲，有慈，像压抑着什么很深的情绪，但唯独没有一丝怨愤。

两人从未如此接近，气息相接的一瞬，夜祈的瞳仁陡然放大了。

是无愿的护身结界，一下子扩散开来，将夜祈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如同一阵清风，将他轻轻围绕。

那白檀的气息，也彻底侵入了夜祈的五感，让他一瞬间浑身发麻。

顷刻间，愤怒已经占满了他的心智，夜祈齿间战战，彻底发了凶性：“我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冒称我主之名！”

他回头一看，那幻影果然如他所料，它眼中凶狂毕现，远非昙印音容！

无愿心中惊动，结果，轰然一声。

一股灵力轰然爆发，却不是冲着他的方向，只见夜祈目眦欲裂，他咬紧牙关，回身一击，千百巨蟒般的灵流趁那幻影不备，直击心口。

无愿一下子就被松开了，整个人坠落在地。

空气重回胸膛，他才意识到，夜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伤他半分。

他其实早已识破幻影，只不过，它能撑起这么巨大的幻境漩涡，可见法力非同小可，只有攻其不备。

夜祈先下手，才能保住他不直接受幻影袭击。

“你竟敢伤我！”那幻影受了一击，竟然还保持着昙印的外貌，倒地作悲切状。

“还不现形！”

夜祈虽然知道眼前非真，但看着昙印负伤倒地，还是眼泪直掉，他心中越不忍，就越是愤恨。

他提了剑便向前冲去。

“等等！”无愿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边大喊了一声，一边迅速爬了起来。

空气突然被一声凶戾的虎啸声震动了。

只见那幻影褪去了昙印的神光，竟化作了白虎的身形。

夜祈双目圆瞪。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幻境的主人，竟然是他。

那白虎像已经丧了心智，双目晦暗凶性大发，趁夜祈接近时反扑回来，邪气冲得他鬓发飞扬。

夜祈心中一惊，连忙化了龙身向后翻腾。

无愿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他身边，而白虎也突然调转了方向，眼看着就要扑向无愿，将他撕碎。

夜祈眼疾手快，龙尾一卷将无愿往后一抛，自己却不慎生受了虎爪一扑，鲜血四溅。

无愿的锡杖在被抛出之时脱了手，不知掉在了何处，眼看那白虎还要扑过来撕咬，情急之下，直接从夜祈手中夺了他的剑，格挡了一击。

一瞬间金色灵流自剑锋冲出，洪峰一般，一下子就将那巨兽抛出了丈余。

一声痛苦的嘶吼响彻，震动了整个幻境。

无愿剑气直指虎心，趋近他的咽喉三寸，却忽然转腕上挑，回旋收了招。

夜祈看着，忽然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忽闻天顶传来一声钟鸣。

浓稠的黑暗竟被清朗的天光云影驱散，如同他们不久前才见过的那样，一般无二的漫天花雨，簌簌而下。

“灵浮，一别数千年，终于找到你了！”

从那片天光里缓缓落下的，竟然是红裙的卖花姑娘。

只见她轻轻揭开了自己的面纱，果然，其下现出一双异瞳。

左眼琥珀，能摄三界善念，右眼深紫，能照彻邪见。

她果然，是百花菩萨的分身。

但此刻比起她的降临，夜祈却更惊异于，她对那白虎的称呼。

灵浮，他竟然是白虎灵浮。

当年昙印座下，弟子四万八千之众，昭烬，灵浮，兰音，妙染，为四方大护法，而从夜祈出地狱，到兰音之叛，灵浮一直都在昙印身边，随侍左右。

夜祈并不意外自己这个师兄竟然在追随昙印之前，还有过这么多往事。

毕竟灵浮仙寿昌永，夜祈认识他时，百花公主早已飞升千年，而灵浮也已经几千岁了，他们有太长的时间可以容纳往事。

可是，真正让他内心惊动的是，连他都没认出自己的亲师兄灵浮，可看无愿方才用剑的动作，分明留了他一命。

相逢那夜，他明明毫不犹豫就击碎了那附身神像的虫妖。

若不是认出灵浮，他又为什么对他留那一手？

无愿已经回到夜祈身边，急着低头查看他的伤口。

夜祈被虎爪伤在腹部，一条深痕仍然鲜血淋漓，血溅白衣格外刺眼。

无愿眉头紧蹙，他迅速用手中剑裁下自己的里衣，就要给夜祈包扎。

他顾不得想太多，直接将他外衣解开，用布条将不断渗血的伤口缠好扎紧。

血珠仍在不断洇出，无愿看得眉心轻颤，一抬头，却见夜祈的眼神愣愣的，任凭他手下的动作，都还是没什么变化。

无愿忧心，连忙问：“疼吗？”

结果，夜祈开口，却是说了句不搭边的话：

“我这柄剑，是认主的。”

无愿愣了一下，这时才发现，手边那柄夜祈的长剑，上面金色灵光未褪，是自己的灵力，仍然残余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