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店里买不来安眠药,陶峦洗完澡睡不着觉。
顾松六点半送来热腾腾菜肴,外加一盅热乎乎虫草野山参老鸽汤,吃完饭她勉强喝了几口,实在吃不惯味道,放下筷子准备起身。
结果顾松一句“祝董特意嘱咐要夫人品尝这碗汤”,陶峦只能继续拿起勺子扒拉了半碗。
男士对戒稳稳放置桌子正中间,内里刻了小而尖的山。
她吃着顾松之前送来的八珍糕,用保温的盒装着,温度不算凉。
以前祝聿也喜欢煮些汤汤水水,每天给她送来。那个时候她把祝聿放心尖尖上,一滴也不想浪费,可惜换来的是什么?
视线转到液晶屏幕,她左手无聊地按动遥控器。
电视这东西,她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
和盼望放学回家看动画片的小孩不同,陶峦爱和一群朋友在大街小巷里找乐子玩。
天生一张尖锐锋芒的脸,本就压迫感十足,她又从程以迎那学会了点三脚猫功夫,别人也不至于欺负到她。
于是陶峦更加放肆,半夜偷跑出去玩到天明,成天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别人在后面嚼她舌根开她黄腔,陶峦丝毫不惯着,上去就是两个耳光,扇得人不知东西南北。
自此,她在圣春巷的威望彻底树立起来。
家里也没有谁不宠着她。
每次出事,人家家长找上门,陶勉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她,主打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要为难孩子。
后来从网吧老板那尝了几口酒,陶峦对酒的嗜欲一发不可收拾,某年捧着桃李杯金奖从淮京回来,从此家里酒柜彻底归她。
虽然无视纪律,但陶峦有自己的情操标准,欺负人的事不干,要打人一定是对方先犯贱。
高一开学没多久又加了一条,按时上下学,倒不是她多爱学习了,而是每天要负责接送某个人上学放学。
傍晚,机车引擎轰鸣作响声渐渐变小,横在学校旁十字路口,金属光泽都透了几分暖意。
阳光下,素圈耳环闪出光,陶峦头戴黑盔,简单一件黑背心,再配上松松垮垮的校裤,半个身子随意靠在机车后尾,校服外套围绕手臂缠了一圈又一圈,嘴中还叼着糖,那双漂亮灰眸透过黑色护目镜,不停扫视过往人群。
直到看见熟悉身影,她才挥起长臂,眯紧眼盯着祝聿从远处走来。
她如此明目张胆,只是为了说明一件事,祝聿是她的人。
没人敢惹她,最终也如她所愿,没人敢去欺负祝聿。
初见时那副狼狈样,在他身上再没出现过。
真该死啊,这狗东西。
当时坐在她后座时在想什么,想她有多好骗吗,想她有多掉价吗?
会后悔吗,会觉得好对不起她吗?
陶峦泄愤般把遥控器丢在一旁,躺在床上翻个身,百无聊赖看着朋友圈。
孟溪潼飞到都灵去亲洋嘴,梁素微晒儿子打球,卢池九宫格的瑜伽照,晏怀纯头发又染成银灰色,还有几个玩得好的中学旧友在晒房晒车晒面条......好似所有人的生活都顺风顺水,无忧无虑。
她抓紧手机,缓慢走到窗前,细雨蒙蒙,温柔洗刷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
天上好黑,天下好亮。
咔哒一声拍了张夜景,也没配文,光秃秃一张图片发了出去。
小红点闪了几下。
「孟溪潼:我的大艺术家,拍那么好,要改行做我的摄影师吗?包吃包住包男人」
「晏怀纯:很漂亮」
「赵茹(客户部):好有意境诶,求陶老师私信地址,我也要去打卡」
「妈妈:怎么还没睡觉」
「范栩(运营部):雨景好看(拇指)」
......
「卢池:去绥平了吗?推荐去南嵋山看看。」
陶峦挑着回几句,心顿时没那么堵,人始终是群居生物。
小红点又亮起来,她划了几下,显眼的一行字:「回来路上,要带什么吃的?」
她盯着屏幕那句话看了半天,嘴唇颤抖着骂了句神经。
气都给他气饱了。
晚上勉强吃了半碗饭加半碗汤,祝聿这一问,仿佛打开开关似的,陶峦莫名感觉出几分饿意。
她删了祝聿这条评论,点了份麻辣兔肉外卖后,又打开他的聊天窗,最后一条是他的消息,一只举着ok牌子的傻猫表情包。
这只猫真的很蠢,脑袋又大又圆,黑色眼珠里透着两字,弱质。
等哪天她拿到祝聿手机,这些乱七八糟丑得要死的表情包全给删了。
十几分钟后,电话铃声响起,下方标注着“疑似外卖电话”。
“喂,陶小姐您好,这的保安不让外来者进去,说会有人送到你门口的。”
那边传来几秒细琐声音,传来另外一个男声,听起来似乎上了年纪。
“您好,打扰您了,5栋2301的业主是吗?我是小区巡逻队副队长,考虑到安全问题,我们不放行外卖快递等外来者。稍后会安排一名巡逻职员送达商品,请您见谅。”
陶峦淡淡恩了声。
按断电话五分钟,门铃响起,陶峦看了眼时间:23:59。
她穿好拖鞋去开门,麻辣鲜香率先从门缝间冲进鼻子。
祝聿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下身搭配西装裤,右手臂支在门框上,手掌握拳抵在太阳穴。另一手提着两份餐盒:一份红色密封饭盒,另一份是杏色方盒,正上方是盛华酒楼logo,绥平几百年来的老字号。
看到来人,陶峦沉默几秒,倾身接过麻辣兔肉,转头就走。
还气着?
祝聿狭长眼尾收拢,敛下眼皮盯着她背影,跟在她身后,拉门关紧。
前面的小脑袋和肩膀平齐,裙子换成简单舒适的白衣黑裤。纵使额头上一颗银夹卡住碎发,还是松下几根慵懒发丝,她随意压在耳后,散漫又清冷。
乌发扎起低盘头,露出颈后一片净白肌肤,皎皎如星光洒下银辉。
想咬一口。
他面上神情自若,吞咽的喉结显露出暗含心思,身体悄无声息中绷得越紧。
前面的人低头不停去嗅烤兔打包盒,完全不知道后面的人已经蠢蠢欲动。
兔肉烤得外焦里嫩,她盘腿坐在地毯上,迫不及待取出手套,肉皮焦脆十足,爽口至极,辣椒那股气百转千回,直冲鼻腔。
唇角沾上点辣椒油,陶峦伸出舌尖去扫,如星火引燃般,先前的辣意一股脑全涌上来,辣得她大口哈气,双手上下扇着风,转头去找水。
却撞上劲瘦腰身,硬邦邦的,磕得脸疼。
这个时候还给自己添堵!
还没来得及摆脸教训人,祝聿伸手托住她脑后勺,握住唇边两侧腮肉,垂头给她吹着冷气,暂时缓解口腔的麻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