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袖子和裤脚都折了几道,用红绳绑好固定,勉强不妨碍手脚。那长袍也如法炮制,在腰间折了些褶皱,用红封系好,以免衣裳拖地。脚上的乌皮靴像两只小船,也不知她是怎么穿上的。
如此一来,在众位大人眼中,许回的穿着打扮便极为有碍观瞻!
大家都立刻转过头去,不敢多看,非礼勿视。
更有那性子急的,骂道:“许路明,你也太不像话了!你是怎么教女儿的?《女则》、《女诫》束之高阁也便罢了,礼义廉耻四个字也不教吗?如此衣冠不整却堂而皇之地进宫赴宴,不仅行径轻浮,更是对官家的大不敬!”
许路明怒目而视,“小女身上的礼袍乃是新衣库奉皇命而制,岂敢私自裁剪?”
许回抬手扶了一把摇摇欲坠的宫花幞头,而后说:“此乃圣恩,不敢丝毫损毁。”
众人都沉默不语。
新衣库和裁造院为了图方便,向来不考虑官员的身材差异,总是发放统一的官服。
可是谁也不愿意穿着不合身的官服出门交际,不舒适暂且不说了,主要是嫌丢人。大小也是个官老爷,连件合身的衣服都穿不上,传出去还怎么混呐!故而,几乎所有人拿到官服,第一件事就是寻摸一个好裁缝给自己改衣服。
朝廷固然不许官员私作官服,可官家也不愿看见爱卿们穿着不合身的官服上朝,朝廷的脸面总还得顾些。因而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谁知道许家人这么死板,宁愿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出门,将自己的面子踩在脚下,也不肯灵活变通。还非要说一些规矩体统一类的蠢话。
私下里的共识是不好放在台面上说的。
许路明和许回咬死了臣子不可私自裁剪官服,他们竟没有话来分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回大摇大摆地入席就座。
不多时,官家来了。
群臣一起下跪,山呼万岁。
君臣共同饮过几盏热酒,新科进士便按流程,在礼官的指引下,分批上前向官家敬酒。
熙宁帝含笑着一杯接着一杯的吃酒,不时出言勉励众人。
终于轮到了许回,她站起身来,跟同年们列队站好,准备向官家敬酒。
大家看着她那摇摇晃晃,格外滑稽的的样子,暗自窃笑。
熙宁帝正等着太监倒酒呢,这一晃眼便瞧见了“鹤立鸡群”,格外醒目的许回。
他冷哼一声,将酒杯狠狠地摔在了桌案上。
一旁倒酒的太监知机,顾不上放下手里的酒壶,厉声道:“许回,你怎可对官家不敬!”
许回三两步上前下跪回话,“臣有罪,却不知罪在何处?”
“你不知罪在何处?真是笑话!你衣冠不整,御前失仪,是大不敬之罪!你究竟有没有把官家,把朝廷放在心里?”
“官家容禀,小臣身上的衣袍是昨日新衣库的大人亲自送来的。小臣也考虑过失礼一事,曾询问新衣库的大人可否帮忙裁剪官服,几位大人却说赶着回宫复命。小臣不敢擅专,只好原样穿着来了。”
熙宁帝压低眉眼,忍气吞声道:“这也是你特殊的缘故。”
皇帝忍了,可御史没有。
今日许回御前失礼,他们原本便打算明日参许回一本,叫她知礼明耻。谁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罪魁祸首竟然是新衣库!
就算是新衣库图省事,只发放统一的官服,也不至于做出这么一件巨人的袍子!
十五岁以下才能参加童子试,他们能有多高?
新衣库的人年年办差,如今真是昏了头了,弄这样的鬼!
还不是因为新衣库的朱典是官家的娘家人,是天子的侄子。
他仗着官家优容母家,便敷衍差事,现下更是丝毫不顾朝廷的颜面为难许回,鼠目寸光,难成大事。
御史们越想越气,回忆起官家对母家的毫不遮掩的纵容偏宠,当堂弹劾朱典,甚至忍不到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