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见不得人吗?”
谢云卿不禁感叹道。
大家都竖着耳朵搬好小板凳等着木兮开讲,谁知她装神弄鬼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师兄不给说。”
弟子们嘘声一片,恼道:“不敢说就别卖关子,浪费时间,散了散了。”
木兮本只是想逗逗大家,一看众人兴致都被自己扫了大半,一时也有些愧疚,抓紧又补道:“我说我说。”
可也没人信了,都散开去享用自己的美食了。
唯独对面的谢云卿起身绕到她旁边坐下来,道:“我听,你和我说。”
谢云卿寻思只和一个师妹说,宋师兄应该也不会晓得,再说了,宋师兄也没说不能说,只是每次她看见师兄就觉得有些害怕,毕竟见过他那副模样。
一番心里斗争后她才小声道:“他是在妖怪巢穴里被发现的。身上穿的衣服那都不能叫衣服,只是几根线吊着几片布遮着,要知道那是荒郊野岭,不管严寒或酷暑,都注定不会舒服。而且啊,当时师尊让我给他点吃的,他不要,就跑到远处人类村子里淘垃圾吃……”
谢云卿听得直吊嘴角,除了惊讶做不出其他表情,她记得原文里寥寥无几的描述是“他天赋异禀,却被弃荒野,以天为被,以穴位巢,以碎布为衣,以腌臜为食,身怀妖血而不知,屡遭妖物攻击,伤未愈而又添新伤,而后被章浔强行带回昆仑,才终于过上人类的日子。”
这样一来,原文描述的倒是也符合。
只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再听一遍,而听到木兮具体而生动的描述,她渐渐只觉得这些话难以入耳,直到木兮说到他整个人钻进垃圾堆舔被妖杀死的死猪时,她终于忍不住喊住了她。
木兮见她脸色不太好,关切道:“是听得太难受了吗?”
谢云卿没有回答。
木兮拍拍她的手,道:“那时我年纪尚小,没心没肺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他怪,后来越长大越回想那时的场景,心里只觉心酸。”
谢云卿看着桌子那端眉眼带笑地和师姐说话的宋轻舟,仪表堂堂,相貌端正,俨然就是正派大弟子的模样,不由让人想,他大抵是嫌弃当初的自己的。
之后妖血一事暴露,众人对他的忌惮无异于抹杀他作为昆仑大弟子的身份。本就对自己的过往十分介怀的他又如何接受得了昆仑弟子的背叛,如何能接受得了把他捧上高台的黎民百姓的唾弃?
木兮叹了口气,“我来昆仑的原因倒还算不错的了,家中儿女众多,我得了重病,家中还有两个妹妹,实在无法负担我的生活,我选择自己离开家,幸运的是被武衡师尊带回来,让大夫看了病,之后我便留在了昆仑。”
谢云卿不知该怎么回应,宿主家境优渥,自小衣食无忧,听着这些经历,她好话坏话都不好说,不管怎么说都会让人觉得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既然你不想听,我便也就不说了,你千金小姐,听了这些话大抵还不能感同身受的,当个故事听听便罢了吧。”
说完,木兮起身对其他人道:“今日师姐归来,大伙儿小饮一杯,给师姐接风洗尘如何?”
柳卿尘直摇头,“我不会喝。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江流举手,“我来一小杯,晚上还要夜守,不喝多。”
有人道:“门派内禁酒,哪来的酒,而且万一被师尊们发现了怎么办?”
其他人一个个投过来精怪的眼神,“你小子不说谁知道?”
“就是就是!”
贺丹雪见大家情绪高涨,也不想浇了大家的热情,但门派内禁酒,她便道:“酒是不能喝的,但是带有酒味的水如何?”
“酒味的水?”
众人疑惑。
贺丹雪笑了笑,让人捎来一个酒壶。
她拍拍酒壶道:“这酒是从我回来时去九里镇捎带的酒,九里镇不愧是酿酒的宝地,这酒喝了不醉,却还能有酒味,味甘甜不辛辣,口感极佳。大家尝尝?”
木兮接过酒壶道:“师姐真好,我还想着师兄只顾着找司南,也没有给我们捎带些尝尝呢。”
宋轻舟见师姐看过来,解释道:“受伤了,难免顾及不了这些。”
谢云卿见木兮递过来一杯酒,愣了一下,她急着道:“快接着,我还得给别人满上呢!”
她哦了一声接了过去,见贺丹雪突然起身离席,她端着酒杯也跟着出了门去。
“师姐。”
她喊住了贺丹雪。
贺丹雪回头,见她还端着酒杯,以为有什么急事找她,便问道:“何事?”
屋檐下的灯笼微微晃动,暖光洒在二人头顶,谢云卿也忘了自己原本追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一想到手里的酒,便索性换个话题道:“我们前脚才从九里镇回来,师姐便也回了,也不知在九里镇的时候师姐可听说了鬣狗妖的事?”
贺丹雪摇摇头,“怎么了吗?”
原来师姐也不知道,谢云卿失望地摇头,“没什么。”
“不过我倒是听说你总是护着师兄们。”
谢云卿一愣,道:“哪有。”
“这可是你宋师兄说的。”
“啊?”
谢云卿见他们刚才聊得那么欢,怎么也不会扯到她身上,没想到他居然还提到了她,但她知道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她耸耸肩道:“师兄不待见我,盘算着要说服师尊将我赶回家,怎么会给我说好话。要不是因为有事,我还不想回家呢。”
“你不喜欢家里吗?令尊疼爱女儿的事可是苍梧镇家喻户晓的事,听说你刚上山那会儿,你爹还命人堵山下呢。”
贺丹雪说着禁不住一笑,但谢云卿知道这笑没有嘲笑的含义。
“倒不是不喜欢家里,只是……”她也不知说什么,只好找了个借口道,“我这人薄情寡义,不喜欢听我爹唠叨。”
“薄情寡义?”贺丹雪不以为然,“你若真是薄情寡义,怎么会对妇女舍命相救呢?”
谢云卿端着酒杯的手一颤,试图辩解,“那只是……”
她也不知如何解释,便就这样杵在了原地。
贺丹雪拿过她手里的酒杯,轻轻摇晃后看着泛着光的酒水,若有所思道:“酒用肉眼未必瞧得出,可喝却能品出它甘甜辛辣与否。”
随后她将酒杯还了回来,走前她似是想起来了什么,笑得意味深长道:“要是闲着,不妨去给你宋师兄解解闷,他十句话有八句在说你。”
谢云卿有些害怕,“我惹他生气了?不就剪了他衣服,还没气消呢?”
贺丹雪笑意浅浅,兀自准备下台阶时,也不知何时那台阶断了一截,灯笼的光照昏暗,她一时没瞧清楚,一脚踩了空。
恰在这时,一个身影以飞快的速度搀扶住她,她只感觉到脚实实踩在地面上,刚要向来人道谢,那人却只是淡淡一句:“小心。”
随后便绕过她上了台阶,往饭堂去。
贺丹雪回头借着微弱的灯笼,依稀辨得他束在腰间的玄色腰带,因白衣而衬得十分明显。
“无尘峰?”贺丹雪囔囔道,“来了新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