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川心脏停跳一拍,来不及思考更多,狠狠咬牙道:“臣,选胳……”
“罢了。”陆意卿笑着打断他,“本殿不喜欢见血,你还是按照你们军营的规矩老老实实挨上三十军杖吧。”
说完,她不给李义川开口说话的机会,再次朗声道:“武倩,送客!今后本殿不希望在云间坊及其附近的任何地方看见他!”
有陆意卿撑腰,原本就市井泼辣的武倩更加跋扈,底气十足的喊道:“听见没有,长公主殿下叫你滚呢!精虫上脑的狗东西,等着本姑奶奶踹你出去吗?!”
李义川不敢反驳一句,快速起身,连灰都来不及拍,三步并作一步的跑了出去。
那架势,活像在一个吃人怪物的嘴里逃生。
陆意卿看见他这幅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无悲无喜,只觉讽刺。
李义川可以对武倩和紫菱蛮不讲理,以权压人,对她却卑躬屈膝,极尽谄媚。
权势啊,可真是个好东西。
陆意卿儿时曾有幸读到过前朝一位奇女子,西北军秋隼营主将叶筱将军亲手所写的自传,开篇第一句便是:
“我无法改变这个落后腐朽的时代,它也休想同化我。”
她说:
“我来自22世纪的华国。”
她说:
“我的国家是一个没有皇帝、没有跪拜的人人平等的国家。”
她说:
“在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下,人们不会作奸犯科,在枪炮和高精尖武器的保护中,所有人都可以安居乐业,不受战争侵扰。”
她说:
“那时的女子不必躲在闺阁,可以与男子一样读书写字,学史明理,光明正大的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与能力,不会遭人鄙夷,不会被人唾骂。”
悬浮在空中,不用马拉的车,无需笔墨,顷刻送达的信件,遍布各地的水晶外壳的高楼……
陆意卿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被皂荚泡泡包裹着的、彩虹般的梦。
没过多久,它就自己碎了。
梦醒了。
陆意卿看到了什么?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她看到的是无权者向有权者屈膝,弱势者向强势者臣服。
叶筱将军在她自传的最后写到:
“我每天都很痛苦,我无法对被欺压的人民视而不见,但我又无能为力,因为我改变不了这个‘强权即公理’的时代,我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去安慰那颗可笑的良心。”
或许以前陆意卿会试着挣扎、反抗,而现在的陆意卿就不会。
她感受到了与叶筱将军同样的痛苦。
她不是没有改变过,就拿绯云来说,她跟了她十年,这十年里,陆意卿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告诉她不用她跪着,可完全没有效果。
到这几年,陆意卿叫她只在外面跪,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跪,她也还是记不住。甚至连同桌吃饭都是最近两年陆意卿逼她逼出来的。
在陆意卿身边的人尚且如此,那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会不一样呢?
一个渺小的人想要逆转世界的意志?
好比萤虫与太阳,蜉蝣撼大树,简直是痴人说梦。
陆意卿摇头轻叹,转身准备回躺到美人榻上,不经意间瞥到对面包间站着一个很眼熟的人,正在往她这边看。
仔细分辨,居然是苏久然。
她惊讶于苏久然这样自诩光风霁月的贵公子也会来这文人墨客所不屑的市井之地,又想起自己刚刚跟他老爹苏怀岩谈完合作,所以毫不吝啬的对他报以一个极为友好的笑。
隔着纱帘,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躺在美人榻上的陆意卿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