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中,即便是皇后之位也只是将将配得上陆意卿,什么“阿彦”“阿炎”的,连给帝师大人洒扫庭院的资格都没有。
虽说梁延维与陆意卿算不上郎才女貌,可好歹主君他听话啊,天底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这般乖顺的男子。
那个蠢人走了更好,不妨碍主君和帝师大人培养感情!
另一边,绯云自然是一如既往的迟钝,即便有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她也没抓住,索性不去想,满脸都是要上战场般的鉴定:“殿下放心,这次我会保护好您。”
陆意卿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唇边笑容渐渐变淡,闭上眼,整个人透着疲惫不堪。
她靠着墙,身体缓慢下落,直至以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蹲在墙边,双手环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其中,传出来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闷闷的,冷风一吹显得更加不真实:
“好累啊……”
为什么总是身不由己呢?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回沧州。
这下,绯云总算知道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了。
她家殿下在难过。
沧州是陆意卿历经九死一生才逃脱出去的牢笼,如今她逼不得已再次回来,强迫自己直面一切苦难的根源。
无论是皇室所谓的体面威严,还是未来皇帝的启蒙老师的身份,都不允许她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害怕或怯懦。
唯有强势,只有强势。
太阳还未西沉,阳光的温度却已渐渐冷了下来。北风呼啸,不知吹红了谁的眼眶。
绯云深知自己的嘴长了跟没长一样,也就不开口说话,只是站在陆意卿身侧,好似一把锋利的剑,沉默而执着的刺破孤寂到令人绝望的气氛。
陆意卿一直蹲到双腿发麻,起身时踉跄了下,仍然是不着痕迹避开绯云搀扶的手,肩膀狠狠撞上墙壁,疼的她微微皱眉,闷哼出声。
“殿下!”
她抬手制止绯云上前一步的动作,摇摇头:“我没事,还不到需要搀扶的地步。”
倔是真的倔。让人恨不得戳着她的脑门告诉她认清自己的身体有多差。绯云很想这么干,但她知道说了也没用,陆意卿大概会直接敷衍过去。
陆意卿的骄傲不允许她露出狼狈的一面。若是换个人在这儿,别说是腿麻了,就是腿瘸了、断了、身上被捅出好几个大窟窿,她也要站的挺拔如松。
陆意卿活动活动脚腕,又麻又疼的,索性倚着墙,借力支撑自己的身体,看上去无比懒散:“绯云,赵玖琛现在被关在哪儿了?”
绯云一愣。
她完全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细细想了一会儿,低声回答:“在城郊的一家铁匠铺,店主是咱们的人,得到消息后立刻把人抓了,已经关了好几天,殿下没命令,所以还让他活着。”
陆意卿“啊”了一声,手肘向后抵着墙,缓缓直起腰,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今夜怕是要起风啊。”
绯云点了点头,下意识接话:“嗯嗯,那我带件裘衣。”
……
陆意卿沉默不语。陆意卿百思不解。
绯云对上陆意卿幽幽的目光,忽而灵光一闪:“您要杀他?”
“嗯。”
月黑风高,
杀、人、夜!
一点残雪压枝,枯树倒影拓印随风婆娑。
陆意卿站直身子,小腿依旧发麻,眉眼染上莫名愁绪,一边活动脚腕,一边低声嘱咐:“绯云,召集方圆十里内所有云间坊暗探,连同李将军与剩余羽林军将士,追上阿烟的队伍,一路护送她,直到她回京城。随后,你陪我去库房随便拿几件东西,咱们去陆府赴宴。”
绯云瞪大了眼,头一次觉得陆意卿说的话很荒谬,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可是殿下,您这边更危险啊!”
“这不是还有你嘛。”
陆意卿标志性的笑容重新扬起,多了几分真实的温情,眉目温柔,倒真有神女的慈悲模样:
“再者说,我既已然决定同她在一起,自是要护她周全。我仇家多,连累到她本就愧疚,如今她出门在外,身边没有自己人,我难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