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绯云一噎,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淡唇紧抿,努力压下心中不满,闷闷道:“明白了。”
她伸手进外袍内侧,在口袋里掏出传讯烟花,干脆利索的点燃,烟花迅速升空,炸出一朵蓝色勿忘我的形状。随后足尖轻点,又飞身上房。
呛人的火药味丝丝缕缕飘散,屋顶白衣翻飞,艳红落日为挺拔的背影镀上一层锐利金光,竟有几分战场的肃杀之感。
恍惚间,喉中涌起一股腥甜,陆意卿默不作声的吞咽下去,面色不改。
看着绯云离去的背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于视野中,没来由的,陆意卿想起几年前她被风雨楼追杀后,躺在床上高烧不退,秦凝烟是如何在她床边枯坐一夜,紧紧握住她的手,求神拜佛;又是如何不顾劝阻,执意千里奔袭覆灭风雨楼,自那日后,秦凝烟眼中的眷恋从未遮掩。
或者说,儿时隔着人群的惊鸿一瞥,注定了二人今后纠缠不休。
她早该知道的。
平白浪费了许多时光。
思及此,陆意卿无奈摇头,嘴角笑容讥讽,怨自己明明心如明镜却迟迟不敢承认,逃避懦弱的样子半分也配不上秦凝烟一片赤诚。也怨世事无常,触手可及的幸福总在下一瞬消散。这副弱不胜衣的身子绝无可能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她叹息一声,朝反方向走了几步,忽而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虚浮,浑身的关节像被人卸掉了,软塌塌的使不上力气,稍微晃了一下就要栽倒。
眸子黯然无神,呆愣楞的不知道盯着什么。
雪又继续纷纷扬扬落下。
等到灵台清明时,身下温热绵软,大抵是云锦垫子之类的,手腕被人紧紧抓住,她下意识就往回缩。
“曼姝姐?”
陆意卿睁眼一瞧,是满脸担忧的唐曼姝。
她放下戒心,轻轻松口气,一手扶着床起身,棉靴也不好好穿,随意踩在脚底,慢悠悠的转了两圈,不加掩饰仔细打量周围。
雕梁画栋,宝珠满堂,好一间奢靡的卧房。
“曼姝姐,我这是怎么了?”
陆意卿心中感叹长公主府的富丽堂皇,面上却不怎么在意,只是晃了晃脑袋,眩晕感更加严重。
唐曼姝依旧担忧的看着她,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又转了个弯,沉默良久,最后只一句:“不知道。坐下,手不要缩回去,我给你把脉。”
陆意卿自然依言照做,抗拒反而会招来怀疑,倒不如坦荡一些,实在瞒不住就全都推给陈年旧疾好了。
玉指纤纤,不似儿时那般温热,冷的让人心惊。掌心依旧柔软,指腹圆润可爱,练箭磨出来的茧子一个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方法去掉的。
也是,哪有一朝公主手上遍布老茧的呢?
苦涩有口难言。唐曼姝下意识放轻动作,手指虚虚搭上去,愁容满面。
还把什么脉,不过是再次确定无药可医的事实。
连年奔波劳苦,陆意卿早已是强弩之末,眼下正值冬季,是沧州最冷的时候,她不顾死活的执意前来,又不肯爱惜自己的身体,大雪天说跪便跪,估计是已经知晓自己寿命几何。
面对唐曼姝,陆意卿有些心虚。这么多年,她府上的珍奇药材从不间断,唐家后山秃了一片,可她的身体总是不见好,无数汤药灌下去效果微乎其微,她总觉得自己浪费了那些药材,也浪费了唐曼姝的心意。
京城多年,陆意卿最是会察言观色,眼见唐曼姝脸色不大好,她立刻抽回手,唇边勾起浅淡的笑,颇为生硬的转移话题:“之前问起西北军军饷一事,曼姝姐的回答可是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唐曼姝微微一怔,看着自己悬在虚空的手,沉默半晌才回答:“殿下,您已仁至义尽,贪官污吏杀不干净并非殿下的错,所以您还是……”
“不如这样,回京后我向兄长举荐一人,由他担任粮草军饷押送一职,并保证他绝不会中饱私囊。曼姝姐你觉得如何?”
面前人仍是笑着,只是扬起的弧度变得勉强。
唐曼姝怎会不懂她的意思,长叹一声,将未说出的劝诫默默吞了回去,顺着陆意卿的意思往下接话:“敢问殿下,您要举荐何人?”
陆意卿慢慢从袖中拿出那串沉香木佛珠,语气轻缓:“自然是苏家独子,苏久然。”
倒也不全都是报复,毕竟她与苏怀岩还有合作,有这种立功的机会她当然会优先考虑苏家人,至于一路的奔波劳苦,那关她什么事?连这点苦都吃不得还走什么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