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意卿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大自在,面上不显,从袖中甩出一把折扇,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微微侧目,忍不住怀疑起来。
难道是她哪里穿的不够得体?还是她忘了什么细节丢了丑?
陆意卿想不通,便转回眸子,不动声色扫视院内众人,随后缓缓合拢折扇,扇头轻轻点了两下手心,种种猜想在心头转几圈,最后收起折扇,慢步走下台阶,开口带着笑意问道:“这是怎么了?”
明明声音不大,也温柔得很,落到侍女门的耳朵里却如惊雷般,吓得她们一激灵,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跪下,额头紧紧贴着冰凉地砖,一个个嗓音发颤:
“奴婢见过摄政长公主殿下!”
灰扑扑的衣服染上点点洁白,不一会儿化为水渍变成深入骨髓的冷意。
见状,陆意卿忍不住替她们打了个寒颤。
“你……唉,平身吧。”
陆意卿无奈叹口气,垂眸瞧见她们抱来的木料和工具,眉梢一挑,心中了然。于是笑容愈发柔和:“你们是来修门窗的?”
本来已经起身的众人又纷纷跪了回去,为首之人低着头,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结结巴巴道:“回,回长公主殿下的话,奴婢们是来修理门窗的……无意打扰殿下清静,还请殿下恕罪!”
她“嘭”的一声磕了一个头,响的令人牙酸。
陆意卿拧眉不语,上前几步对她伸出手,打算直接扶她起来,想了想,又停住,手指蜷了两下,缩回去一点距离,改为虚扶。
那侍女略微迟疑后迅速起身。动作倒是干净利落,只是脖子缩的像鹌鹑,低下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鞋面,完全不敢抬头。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温润如玉的美人,而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风雪愈来愈急,天地间一片白色苍茫。墙头枯树随风摇晃,抖落簇簇雪花。
陆意卿抬手遮了遮眼睛,轻轻拂去自己额前碎发上的落雪,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过了。显得假。”
领头侍女原本低着的头倏然扬起,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嘿嘿嘿,还真是瞒不过殿下的法眼呀。”
她左手拇指扣住食指,其余三指伸直,放在右肩上,微微颔首,声音洪亮充满生机,几乎快要震掉枯枝上的残雪:“沧州盐馆掌事武棠,见过坊主!”
哪里还有刚刚低眉下气的样子。
也是,从盐馆出来的女子,没有一个是弱不禁风的蒲草。
陆意卿又无比欣慰。
当年她与武倩共同建立盐馆,为天下所有女子谋一条出路,无论是暮暮老矣的妇人还是襁褓里啼哭的女婴,只要是无处为家,皆可入盐馆谋一份差事。
年轻又聪明机灵的,就分散到五湖四海,做一些不起眼的活计,成为陆意卿的“眼睛”;愿意学点才艺的,就去云间坊卖艺,挣来的钱用来养活盐馆中的老人与小孩;胆子大身体素质好的,都由武倩亲自调教,培养成独属于盐馆的杀手,替陆意卿铲除朝廷的蛀虫。
做到如今,盐馆遍布天下,也算是造福无数。
“哎呀殿下!”
一声惊叫打断陆意卿的思绪,她侧头去看,只见陆东榆捧着紫金小手炉急急忙忙跑过来,一把塞进陆意卿的手里:“殿下,这外面多冷,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您要是生病了皇上和秦小姐得有多伤心啊。”
陆意卿一愣,旋即露出得体的笑,本想着拒绝,但还是下意识将小手炉接过,语气轻快:“不必如此,我身上带了许多暖玉,况且,阿烟做的狐皮大氅十分保暖,这样穿出来一点儿也不冷。”
也不知秦凝烟是何时做的大氅,穿在她身上竟无可挑剔的合适。
阿烟还真是体贴入微。
“这……”陆东榆对着陆意卿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放不下心:“不成不成,您还是再去添件裘衣吧。”
他家殿下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怎么可以为了好看而任性。要是这一遭出门让陆意卿染了风寒,他都不敢想他是个什么下场!
陆意卿自然知道陆东榆是为她好,也知道陆东榆在担心什么,只是多少有点无奈,自己的身体究竟是差成了什么样才让他们如此担心。她左手握紧小炉,嘴角扯起一抹苦笑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若真有什么,阿烟和兄长一向知晓我的脾性,想来不会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