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中忽然开阔了起来。
就在刚才,我在心中升起失望之感的时刻,更深的悲哀与愧疚涌现了出来。尽管只有一瞬,我竟认同地去想他说不定会慢慢变成蛇一样黏腻冰冷的生物,这种判断太残忍了,我明明从刀剑们异常平淡的叙述中已意识到的,不论是过去刀剑们压抑痛苦的本丸,还是现在青栀子已经不在的本丸,加州清光都格格不入,无论哪种情境,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亲爱的日记,就像我说过的那个故事,在哪一边都没有容身之地的话,是先一步虚无地消失,还是在安静中一点点变成非人的恐怖的东西呢。
我越过他去看对面长满白芒花的远山,间或有炫目的银光一晃一晃的:“如果你期盼我去死的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个愿望实现的概率为零。”
“不过,”我看看自己的满身血迹,自嘲道:“若将来有一天我流了这么多血,你也许就自由了。”
我不是没想过自己也有意外死去的一天。
“……我从没这么期待过。”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痛苦地像要吐出来。但我已经不觉得他有哪里像蛇了,只是仓皇得如一只被追逐的蜻蜓。
他几乎是逃走了。
我暗自摇头,跳入了最近的一口深潭,什么都不去想,让寒冷彻骨的潭水洗去一身血腥气。
拖着一身寒气行走,毫不夸张地说水鬼比我还要逊色一分,我苦中作乐地拎着顺手抓的几条河鱼,都有刀剑放肆到趁主人不备往身上爬了,我替他们想再多有什么用。——因加州清光不生气当然是假的。
但是不能生气,生气的话,不就变成这场争斗中的败者了吗。我应该完全不在意才对。
我第一次敲响了厨房的门,在一众刀剑惊愕的眼神中迈步走了进去,新鲜的河鱼被扔到桌上,发出稍显沉闷的一声。没过多交待,我只是顺手抓的,随他们怎么处理,不愿意吃的话放生我也没有意见。
“主人?您怎么来这里了?”
小豆长光迟疑着过来,我已经先他一步走了出去:“只是来看看。”
“这些鱼……”
“你们随意。”我也不是为了送鱼来的。
寒潭的水冰冷刺骨,我的身上冷冰冰的,心里却仍有团火在烧,不做点什么便难以疏解这份怒气与不甘。
……明明体谅他们我才主动远离的。
我知道我在迁怒,于是努力做到平静对待。我特意去到手合场找水心子正秀,努力柔和了表情看他和源清麿一来一往交手,很快水心子出现了破绽,败下阵来。
我靠在一边,在本子上记下一串数据,水心子正秀怯生生道:“您怎么来了?”
我停下笔,“我在本丸里,哪里去不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慌忙摆手,还没说完,源清麿拽住了他,淡笑着走了过来,搬了把椅子放在旁边:“主人,请您坐下来指点我们吧。”
我的不满稍微减轻了,“指点谈不上,不过你们的灵力运用还有很多不足呢。”
“那麻烦主人了。”
“嗯。”
交手瞬间激烈了起来。
我幽幽地看向场中的两人,本来不想这样的,他们不适应,就去找加州清光倾吐怨言吧。
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主人的沉重气场,原本将要结束的手合无限期延长了起来,等到暮色沉沉,光线昏暗时,我招手让他们停了下来。本子上记录了不少东西,而我自己也不太舒服,疲惫加上寒冷,虽然因为灵力的作用衣服早已干透,侵入骨髓的寒意还是令我指尖略微颤抖。
讲着讲着,我的声音沙哑,不得不缓一缓再继续,源清麿弯了弯眼睛,在同伴惊恐的眼神中站了起来,用手背探向我的额头:“有点发烧啊,主人。”
“没有。”我把他的手打开,不满地瞥他一眼,跟加州清光一样,他们为什么总自作主张。
他叹了口气,“主人对不起。”
水心子正秀又开始了:“都不理智了啊,发烧……”
我忍无可忍打断他:“你不许说话。”接着直接站起来离开。
没有发烧,我很清醒啊,……只是稍微有点难过。
禁止他们跟上来,我直接回了天守阁。冷冷清清冷冷清清,灯也没有点上,太阳已经落山,我坐在漆黑的屋里,手指无意识地抚向手臂的伤口。
亲爱的日记,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今天是从什么时候起就难以控制情绪了,我实在是太不堪了。
不知过了多久,药研敲响了屋门。
“大将,你在吗?”
“……”
“……大将是发烧了?让我来看看吧。”
“……”
“大将,发烧很难受的,吃点药比较好吧,可以让我进来吗?”
“这样我默认大将同意了,我要进来了哦……”
他推门的手还未用力,门就已经从内自动打开,同一时间天守阁变得灯火通明,药研、源清麿,甚至还有几振其他刀剑都在。
太不堪了。
我疲惫地抬眼,将他们眼中的惊愕收入眼底,随即闭上眼睛,在呼吸之间消失在了本丸。
政府内部,清沼凌厉的眸子睁开,看到是我后惊讶出声:“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后走向办公室,冷淡道:“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