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1日晴
亲爱的日记,将近凌晨,天将亮时我便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我垂着头靠在墙上,心情很乱,心跳得慌张而剧烈。不是往常一般的生物钟作祟,也不是被吵醒失眠,我只是做了一个不太舒服的梦。
梦里我在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走着,不知疲惫不知目标,走了很久后迎面走来一匹白马,不知怎的我感到一阵亲近,觉得它应该是对我很重要的存在,就像亲人一样重要。亲爱的日记,它让我想起小时候照顾我的慈爱的长辈,大手一松,就会从满是皱纹的手里掉出一把糖果,而在梦里时,那感觉就像最无助的时候亲人为了帮我变成了白马,来到我身边一样。
梦里没有你,刀剑们也不在我身边,只有我俩相互陪伴着一直走啊走,可再一转身我的手却空了,怎么也找不到我的伙伴,只茫然看着另一方向满地的鲜血和已被开膛破肚的那匹马。拿着屠刀的屠户朝我走过来,理所当然地说着“畜生不就是用来吃的吗”这样的话,要把肉拉到市场上卖掉。刀被他草草擦了擦别到后腰,往下流着暗红的血。
我记不清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想扑上去报仇却发现自己手臂细弱手无寸铁,弱小得可以被一个路人轻易撞倒,声音也懦弱得不像样子,最后坚持着追上去后,又被屠户嫌弃地塞了一把纸钞打发,说“事情怎么这么多,给,这是给你的肉钱!”
可是我的眼里只有被木车推着的两扇骨血淋漓的马肉。
梦中的悲愤无力感在醒来后被带到了现实,我把被子掀开,靠着窗户,借着细微的天光观察自己张开的手指,手指干净细长没有污垢,心念一动,灵力也被轻易召唤于掌心,照亮了整个房间,我稍微安下心来。
亲爱的日记,似乎来本丸之后就经常做梦了,都是不太好的梦。我轻吐一口气,感叹我在梦里居然可以如此狼狈——我从未在现实里沦落到那种境地,随后再无睡意,注视着窗外黑漆漆的轮廓直到天亮。
本丸的夜里没有现世的霓虹灯光,没有马路上汽车发动机的轰鸣,更像是在幽静的森林里,不同的是下了天守阁走一段路就可以找到刀剑们,不至于杳无人烟。
太阳升起,随着日光的偏移,天守阁的表面也被画上一道金红色的影子,黄昏时明暗交界会更明显,总显得苍凉。我早早地倚着天守阁的栏杆等着,等到了今天的近侍大和守安定。
我和他很少接触,所以没有多说些话的意思,照常做了些安排又去讲点什么。其实和其他刀剑相处时没什么不同,我和本丸的刀剑们之间最多的是沉默,因为我暗自苦恼除了工作和本丸每日安排外还要和他们聊什么,很多时候是个别人主动跟我搭话,或者我出于担忧通过询问了解点关于刀剑的事情。
我一边走一边想到安定和清光的关系,于是问他:“安定,你出来的时候清光在做什么?”
“欸?”他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忽然问他,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清光……在扫地,现在扫完了可能在修剪院里的花草吧。”
啊,他们有在院里种花吗,他们喜欢什么样的花呢,需要修剪的话,是灌木之类的?我的脑海里涌现出红衣打刀一丝不苟清扫地面、修剪花草的身影。
安定穿着内番服,走得比我慢一些跟在斜后方,这两位内番服除了颜色款式很像,关系也是最好的,应该是曾经有同一个主人的原因。他现在有感觉不自在,我用余光观察着他,做了一条评价。
“这样啊。”我只是随口问的,因为清光在刀剑里的特殊性,我们的关系连随口问答都会很尴尬,还好有别的刀剑可以侧面询问,让我不至于对他一无所知。
安定和清光的关系没有因为青栀子疏远,安定能一直留存到现在,大概率是出于清光的庇护吧,否则很难被前主容忍。
“主人。”
我一边想着事情,抽空回了一句,“怎么了?”
打刀的表情苦恼:“那个,您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可以直接问他吧。我是说清光。”
这倒令我惊讶了,他和清光住在一起,还不知道吗,加州清光不怎么喜欢我,虽然我也不太在意。
我已经走到了一丛火红的覆盖着薄雪的玫瑰前,交叉起手臂把本子扣起来,转身看他。安定跟在我身后,神情拘谨,忐忑地等待回答。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几秒,安定任由我看着,没有慌张,即使不自在也没有避开视线。
我于是坦言道:“清光不喜欢我,应该不想和我多接触,但是作为主人我有必要去关照他。”我顿了顿,“他没告诉你?”
“啊,”他怔愣了一瞬,大脑处理着我话里的内容:“不是,也不能这么说……讨厌什么的……”他垂下的手攥紧了,在不开心吗。
这是在刀剑最熟悉的本丸里,安定却做不到完全放松,甚至束手束脚,仿佛在被驱赶着前进,我却在意不起来。因为从醒来后到现在一直重复想起不久前的噩梦,有过梦里那样糟糕的心情后,现在本丸的琐事都算不上什么了,我自认为可以无波澜地平静对待刀剑们的琐事。
我思考了一下安定烦恼的缘由,可能是意识到我与清光的一点疏远。亲爱的日记,除去日常其他安排,清光确实没担任过近侍,可像他一样的刀剑本丸里还有别人呢,不过在上次过后,除去必要的手入,我确实在有意避免和清光的接触,希望他自己沉淀一段时间,把身上的刺收回来。
所以他们也察觉到了我的态度变化吗?
亲爱的日记,安定的忧虑我没太惊讶,为在意之人总会考虑更多。不过,加州清光若是知道安定的想法会怎么想呢。
我对他摇摇头:“那也算不上喜欢吧。所以别打扰他了。”亲爱的日记,真奇怪,一大早的我在跟他说什么呢。
“……是。”他很轻地点了下头,若有所思。
……这种失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他想让我觉得清光其实很喜欢我吗?可是我觉得最多是不讨厌吧,或者是怕我以后因此把清光冷落了?后者更合理些。
我问他:“是清光让你来问我的吗?”
他老实回答:“不是啦,他不知道,是我自己想问的。”——跟我想的一样。
他还在整理言辞,我平静地打断他:“你是不是担心我不喜欢加州清光?”
没等他回答,看到打刀的反应我就知道说对了。我陈述道:“我没有不喜欢他,本丸里的刀剑们我都是一样看待的。有什么想问的下次直接问我。”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所以到底是放没放心啊。
亲爱的日记,安定穿着一身蓝色衣服站在雪地里时,明明身上没有多余的毛绒样的东西,却很像一只正处于烦恼中的兔子——很奇怪,即使他没有耳朵和尾巴。你问我清光像什么?他不像兔子,更像一只高傲的漂亮的小红鸟。
现世起风时,天空遥远的彼端,偶尔飘摇着和他一样蓝色的风筝,因为距离过于遥远,于是从地面看过去时就似乎停滞在高空里了。……绷得太紧,仿佛风筝线下一瞬就会断掉了。
……又是那份熟悉的飘摇不定,无法掌握的空虚与不协调感。
在一阵沉默的行走后,我忽然开口:“……我这样站着会让你感到害怕吗。”
他错愕地抬起头:“没有,我不怕您,您也一点都不可怕。”
我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平淡,“那一直那么拘束做什么?”
“拘……拘束?没有吧。”
说谎。
我不太相信他的辩解,但还是放过了他,没必要计较这些小事,只象征性点了点头。
我们走向大广间,他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一样自言自语:“……我想让主人觉得我很可靠。”
我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把纸张在桌子上摊平,“那你可以放心了。”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越来越像一只兔子了,说话的时候也很可爱,慢悠悠的。
亲爱的日记,安定比清光好懂太多了,因为他不像清光对前主怀有深切的执念,他只是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努力生活着,朝着理想中的自己去努力而已。我觉得,安定这样简单直白的愿望其实相当可贵,思虑过多的人也要承担更多,容易活得疲惫。
很奇妙,虽然我和刀剑没有太多交流,因凌晨的噩梦一直有些晦暗的心情却稍微轻快了一些。
本丸的日常安排平稳地推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