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脸儿又白又嫩,两只乌黑澄澈的大眼睛干净得像面镜子,瞳孔里倒映出熟悉的人时,陆景冥高兴得抬起两只短手,一张一屈抓着空气,吧唧着嘴巴发出咿咿呀呀的糯音。
乳娘眼见此景,将他小心翼翼抱进怀里喜欢得不得了,王逸然安静地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她天天都看陆景冥,早就看腻了,小孩子可爱归可爱,但在那副纯真的外表下,到底住着一个邪恶的灵魂。
这个灵魂的主人会在长大以后杀她,到那时他不会再可爱,留给人的印象只有残忍。
桃月末,春风暖,乳娘耐心摇着拨浪鼓哄他,哄完以后又为他添上新衣,不是亲母胜似亲母。
数月过去,谭韵罗很少来看陆景冥,这条生命来的不是时候,从出生起就成为了陆霆旭的累赘。
子承父业在无形中威胁着李旭章,而让这位帝王更为忌惮的,是陆景冥生来就有的那枚蓝色胎记。
柔水灵印出于仙家,并且是顶级,例如仙祖这种才能拥有的,而这仙祖,千百年来出现过的屈指可数,数量稀少到足以号令天下仙门。
陆景冥的出生注定不平凡。
正因如此,他受到了李旭章的诸多关注,安插在陆府里的眼线多到铲不完,时至今日,陆霆旭依旧在外杀敌不能归家,权力大受削减。
丈夫不在的日子里,谭韵罗不仅要统管陆家上上下下的大小事,还要负责打理南椿各族之间的事宜人情。
忙碌让这位女子落下了一身的劳累,根本无暇,也不想去顾及陆景冥,导致取名的事情一拖再拖,拖到了五月以后。
陆景冥的名并不难想。
甚至很简单很容易。
“此子降生使陆家受累,前路晦暗难熹,便取晦字为名。”谭韵罗看着乳娘怀里,自己辛苦怀胎生下的孩子,疲惫的眼里并未流露出喜色。
“陆晦?”新到任的许管家许济民听闻此言,似是不敢相信,怔了一下后确定道,“夫人当真要为小公子取上此名?”
“嗯。”谭韵罗没有丝毫的犹豫,“当真。”
当真要将他的存在视为晦气。
这名取的完全不费心力,像是很早以前就想好了的,早到能从陆景冥降生的那一刻追溯起。
父母一辈的孩子里,就属他的名最难听,顾胜今与张佑宁的独子只比陆景冥小上一个月,都能取出释以往风霜,开来日方长的释字。
而林守义与杨虞的小千金,从出生起就饱受家人的宠爱与关怀,在名上取了珏字,林珏,如琢琢美玉,珍贵无比。
陆晦在这两个名字面前,根本抬不起头,许济民接过乳娘怀里的孩子,低头盯着陆景冥沉思。
原本哭红脸的幼儿,在见到新面孔的那一刻起,停住了哭声,他委屈地瘪起嘴,豆大的泪珠挂在了圆圆的下巴上,两只眼睛经过泪水的洗浸变得更加澄澈。
耳边没了吵人的哭声以后,谭韵罗的头总算不再疼,“看来您与晦儿很投缘。”
换个人抱就不闹了。
“也许是吧。”许济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头盯着他额头上的柔水灵印,眸光无奈而心疼。
“时过境迁,于晦境降生之人,必能长于明途之下,洪福齐天,夫人与小公子,都会越过越好的。”
言罢,哄着怀里的幼儿:“你说是不是呀小公子?”
陆景冥不会说话,扬起一个开心的笑容回应他。
“他喜欢您。”谭韵罗厌倦道,“那么晦儿日后,便交由您来照顾了。”
这照顾二字涵盖的范围极广,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品行教育,肩负的责任比亲爹还多。
陆霆旭打仗归来的日子里,处理完政务便会和谭韵罗出门游玩,这对夫妻也不知道是碍于府里的眼线,还是本就讨厌陆景冥,对这家伙的成长鲜少过问。
几乎是放养。
想起时回去看几眼,想不起时,连自己从小就体弱的亲儿子病了多少回都不清楚。
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鬼能平安长大属实是万幸,还好有许济民,亲生父母忽视的成长过程,许济民都会给他补办。
譬如一岁时的抓周。
那天的情形十分刺激,刺激到王逸然心脏怦怦乱跳,慌张又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