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屋子里,许济民早早就移了桌椅盆景,拿来扫帚扫净地面,特意在上面铺下一张双花流云游鲤大软毯,这一切做完,又将准备好的物品一件件摆好,摆成圆弧状。
稍微歇过以后,喂陆景冥吃了长寿面,抱他走进软毯中央,盯着那些物品道:“陆儿,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喜欢的?喜欢哪个便抓哪个。”
抓周是民间小孩必经的过程。
早在前几日,王逸然就已经见过顾释抓周,顾胜今如今是李旭章跟前的红人,做事无需顾忌,给儿子抓周准备的仪式那叫一个隆重,长辈俱在,又是滚灾净手,又是冠衣送福的,好不欢乐。
反观陆景冥这边,不仅仪式不全,就连抓周都要避着府里的眼线,偷偷摸摸的,谭韵罗和陆霆旭一向忽视陆景冥,根本不管自己儿子的死活,更别说是一周岁时的抓周。
本该热闹高兴的场景,在此刻显得极为低调冷淡。
好在,该有的他还是有。
只是比寻孩童少些。
为他冠衣封酒,梳了八下头以后,许济民就放开他,任由他不稳地站在地上。
双手习惯性地伸出等待,见他即将要摔倒,身子往前倾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强忍着心疼不去扶他。
陆景冥跌倒在地,也不哭不闹,他懵懂地回头看了许济民一眼,如有支持的,自个儿努力从地上站起,慢慢朝着前面走去。
以他为中心的圆弧边,从左到右依次摆放着印章、毫笔、算盘、书籍、长尺、钱币、桃木剑……
据说,这些小玩意儿可以预测到一个孩子的未来,他抓周若抓到了印章,那长大以后就会对政治感兴趣,并且有可能去从事相关职务。
顾释抓周时抓了三次印章,那陆景冥应该也会抓到这个,谁叫他长大以后是天元运筹帷幄的右丞相呢?
预测到结果,王逸然就不再想关注他,她绕着软毯走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一把桃木剑前。
蹲下身子,她好奇地去打量眼前的玩意儿,那把剑小巧精致,长度和重量都恰到好处,想来普通孩童去握,也能轻易握起。
许济民当真是用心了。
心里正感叹着,王逸然又眯起双眼,仔细且认真地瞧着那剑上的纹路。
剑柄和剑身都被处理得光滑,扎人的小刺全无,在那做工精细的剑柄上,雕刻着一朵九瓣红花。
那朵花,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且就在不久前。
是什么花呢?
她开始钻起了牛角尖,聚精会神思考着,想不出来绝不罢休,平日里生活的场景一幕幕闪现在脑海里,房屋的盆景花,李旭章御案上的花,庭院里的花……
庭院?
想到了!
她想到了!
这花正是陆景冥出生时开的那一树!浴生花不仅长在产阁外,还长在陆景冥屋外的庭院里。
思绪一下子被带回这家伙的身上,王逸然回过神来,站起身,抽空往前方看了一眼,本该出现在面前的小孩儿,此刻竟不见了踪影。
去哪儿了?
不好好抓周,跑去哪里玩了?
定是跟在许济民身边了,她又转头去找许济民,发现他早已走出了软毯中央,此时正站在窗边,欲要把窗关上。
而在他的身旁,并没有跟着一个矮墩墩的跟屁虫。
奇了怪了。
光天化日之下,陆景冥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他总不能直接灵力通天,在原地表演消失成烟。
要真如此,那其诡异的程度,不亚于见鬼,王逸然不信这个邪,非要找出他在哪里。
腿部发力正要迈开脚步,膝盖突然被一个肉乎乎的东西猛扑,冲击感撞在腿上,她不疼,却险些被撞得向后踉跄。
王逸然心内一抖。
难不成真有鬼?
不可能啊,哪个鬼这么不长眼睛,敢撞在她身上,也不怕被一巴掌拍死。
冷静过后,她做足了准备,屏气低头看去,冷不防与一双亮晶晶的大眼对视上。
“……”
不是真鬼。
是个“可爱鬼”。
先前由于摔倒,趴在她身后被她忽视的人,好不容易站起来后,跌跌撞撞地张开两手,高兴地扑向她。
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容。
王逸然莫名有些来气。
她没记错的话,现在是在抓周吧?
既然是抓周,那陆景冥不应该抓摆在毯上的那些小玩意儿吗?抓她是几个意思?
她又不是书籍印章,能给他带来什么兴趣!这简直就是胡抓,瞎抓!
陆景冥真不愧是个坏蛋!
都这么小了还不放过她,她能给他带来的兴趣,迄今为止,怕是只有被刨妖丹。
害人者大多会享受犯罪过程。
他应该也一样。
怨念腾起,她直接蹲下身子抬手去推陆景冥,怎料推了好一会儿,他都纹丝不动。
抱住她的人宛如八爪鱼化身,使出吃奶的力气,就为了不和她分离。
“啧。”她不耐烦了,低喝一声,“放开我!”
“呜……”平白无故被凶,陆景冥瞬间委屈巴巴地仰头看她,肉乎乎的右手紧紧攥着她的裙摆不放,泪水在圆溜溜的大眼里打转闪烁。
他的呜咽引来了许济民的注意。
身后脚步轻移。
青年大有转身走来之势。
木窗吱呀作响,被慢慢关上。
王逸然的心随之跳到了嗓子眼,若是被人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凶陆景冥,那她搞不好会被当成害人的邪祟处理,这可不行!
“放开啊,放开我!”
慌张失措,头脑发热,她也不管陆景冥会不会疼,一心想要逃离,十指猛然握住他纤细的手腕,使出狠劲儿推开他。
冲击将他带倒在地。
王逸然愣了下,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了防止他继续纠缠,拿起毯上的桃木剑,强行塞进他手里,在他一脸懵然时,略显狼狈地飞快起身,跑去紫檀屏风后躲着。
她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
但她还是忽略了一点。